天行毅料得一點也不錯。

  大隨天子楊孤昂確實對幾個諸侯國早有削藩之意，這幾個諸侯國早已經尾大不掉。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情，令他大動肝火。七月中旬前後，京師酷熱，一些學院都已經完成了上半季的課程，預備讓學生們放假避暑。

  楊孤昂於是定下日子，邀請帝京的學者們聊表一下敬意，給學者們頒發一點紀念品。

  教化者，天下之大事，天子親臨，也算是朝廷對這些學者們的一個肯定。

  同時，朝廷也會邀請幾個諸侯國的使節，對這些因為工作關係不能與親人團聚的大臣，進行一下慰問。

  這兩件事擺在同一天，統籌安排合並進行，乃是慣例。

  ........

  但這一天大殿之上發生的事情，卻令楊孤昂大為震怒，由禮部甄選的那些受表彰的老學者、老臣們都已到齊，甚至有三個已經上了百歲的老者都已經坐著腰輿到了大殿之上。

  但是西蜀、北衛等三國的使節仍沒有到。

  年方二十六歲的天子楊孤昂耐著性子等待著，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臉上已經有不耐之色，陰雲密布。

  直到掌管時辰更替的宦官走進來，將午時的水晶牌子掛在殿門邊的花窗上，眾人這才聽得殿外伺候的宦官大聲的宣叫：“北衛使節到——”

  不待楊孤昂宣進，北衛使節已經大踏步向大殿內走來。

  這名使節身著紅色官服、配銀魚袋、年方三十餘歲。

  他走在排列兩廂的群臣之中，並無尊老的敬慕，也無對群臣的致意，更無羞愧之色。

  行到大殿正前方距離姬長策五丈九尺之處，那裏是群臣覲見的所能靠近皇帝的最近位置，那使節站定，從袖子裏掏出一封書來。

  大殿右廂，身為武將班首的大司馬大將軍君無忌見這使節麵生，竟不跪下，似是不通禮節，便麵帶威嚴，低沉了聲音嗬斥：“謁見天子，還不跪下？”

  那使節恍如未聞，冷冷道：“微臣北衛新任使節魏妙謨，奉我家陛下詔書，致書大隨皇帝陛下，自即日起，北衛廢去王號，改稱衛帝！微臣為衛帝臣子，非大隨臣子，所以不能跪。”

  魏妙謨說罷，傲然挺立。群臣嘩然。

  君無忌怒斥：“大膽。”

  他拔劍半出鞘，正要跨步出列，隻聽得大殿丹墀之上，俊俏而年輕的皇帝冷笑一聲，口中吐出幾個字：“好，朕便許你不跪！國書呈上來。”

  皇帝頭戴平天冠，平天冠的前麵十二梳冕旒正在微微顫動。

  他的臉藏在這顫動的十二冕旒之後，沒有人看得清喜怒哀樂！他的聲音也一樣，似乎不包括任何感情。

  楊孤昂身邊服侍的小太監聽了皇帝的吩咐，打著拂塵匆匆走下丹墀，從魏妙謨手中接過國書！匆匆返回殿上，將

  國書交給天子。

  天子冷冷的打開北衛的國書看著。

  在他看國書的間隙，下麵的群臣嘰嘰喳喳的又議論開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廢王號，稱帝號，這是要謀反啊。”

  一名武將倉啷一聲拔出劍，就要斬殺魏妙謨。

  君無忌狠狠的瞪了那武官一眼，道：“天子在上，豈能容你撒野。”

  那將畏懼君無忌威嚴，戛然而止。

  眾人一時嘰嘰喳喳，整個大殿都被魏妙謨這一顆投進湖心的石子攪動起陣陣漣漪。

  丹墀之上，楊孤昂已然看完了國書，這時抬起頭來，緩緩的道：“回去告訴屠益龍，廢王稱帝，朕不接受！北衛是朕的藩國，必欲稱帝，朕隻有兵戈相向，朕雖繼位僅僅三年，但不懼兵革，屠益龍若不即廢帝號，朕將帥百萬之師，叩關請廢！”

  魏妙謨的臉色變了。

  楊孤昂大聲喝道：“來呀……”

  兩名金甲武士從殿下奔來，向前一左一右執住了魏妙謨的兩手。

  魏妙謨以為楊孤昂是要斬首，心下不由大有懼意，叫嚷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楊孤昂冷笑：“放心，朕不殺你，朕隻是教教你，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使節？請大杖。”

  早有刑部的官員奔到殿後持了兩根手臂粗細的大棍棒出來。

  楊孤昂冷冷道：“廷杖五十，逐出帝京。”

  兩名武士將魏妙謨噗通一聲按倒在地，扒下褲子，持杖便打。

  一時啪啪啪之聲大作，魏妙謨背上、臀上血肉橫飛。

  殿外伺候的宦官又高聲叫了起來：“南陳、西蜀兩國使節到。”

  話音未落，楊孤昂便已經扯著嗓子吼道：“押進來，一並杖背五十！”

  那兩名使節正躡手躡腳的準備走進大殿！聞言俱各吃了一驚，嚇得噗通跪倒。

  ........

  假如先前楊孤昂宣布要討伐北衛，眾人還不相信，這時見他一口氣竟然對三個藩國使臣行杖背之刑，耳聞目睹杖背的啪啪聲、以及三個使節殺豬般的嚎叫聲，眾人已經無人不信他所言之事。

  眾人俱各都有些慌了，這些年來，百姓們覺得整個中土世界並無戰爭、瘟疫、饑荒，人民並無流離失所，沒有人想要麵對戰爭。

  兵部、吏部、戶部這些年來，因為朝野之間未有戰事，選材頗重文輕武，武事頗有所廢弛。

  這一打仗，打的便不僅僅是前線，而是打的整個官僚體係。

  承平年代所積累的問題，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旦戰事起來，兵馬錢糧無一不需要籌措、兵器鎧甲輜重無一不需要重新點驗計數準備，而這些都落在戶部、兵部、吏部等三個大部頭上，那都是天大的工作量。

  而因為太久沒有爆發戰爭的緣故，

  現如今武庫之中的兵刃是否還鋒利？

  飛龍廄、苑內廄、朔方廄的儲備戰馬數量是否足夠？

  戰馬集訓情況如何？大規模的士兵口糧的準備？

  弓箭的膠漆材料是否完備？將士鎧甲器械的準備？

  現有將士的布防、調防？

  這些誰都心裏沒譜。

  即便有譜，準備起來也非一日之功。

  朝廷如果預備戰事，如果提前個兩三年來備戰，或者能夠支撐，倉促便發動大戰，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些官員統統毫無準備，一個個都顯得有些慌、有些怕。

  兵部尚書展伯成眼見群臣的眼睛都像眼鏡蛇、聚光燈一般刷刷刷射向自己，迫不得已硬著頭皮出列啟奏道：“陛下，征討攻伐之事，微臣覺得應慎重，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展伯成話音才落，立刻便有幾名官員隨聲附和、點頭稱是。

  在這麵臨戰爭與和平的重大關頭，這些平時拿著朝廷俸祿吃喝嫖賭的官員們，一個個忽然都變得憂國憂民起來。

  楊孤昂冷笑，伸出了雙手，向下壓了壓空氣，聲音冷峻：“肅靜！”

  他的雙眼冷冷盯著這位兵部尚書，嘴角輕輕的努了一下，細微到人不能見。

  便在他努嘴之後，眾人隻聽的“啪”的一聲響，展伯成的臉上赫然多了五條鮮紅的掌印。

  血痕沁在那五條指印之下，異常清晰。

  這一下打的既狠且準，聲音極是響亮。

  眾人都是大駭！

  眼下出列啟奏的展伯成單獨一人站在殿下正中，身前並無人影。

  這打展伯成的人簡直形如鬼魅。

  展伯成也怔住了，他捂著臉，眼前半個人影也無。

  但他心底凜然不已，他分明感覺有個人站在他身邊，這人的步子雖輕，但他還是能聽見些許，畢竟，他做兵部尚書還是有些武藝底子，聽覺視覺較那些文官敏銳多了。

  但眾目睽睽之下，這人來既無影，去亦無蹤。

  他依稀之間，仿佛見著一個隱身近乎透明與空氣一體之人向著殿上天子做了一揖，飄然離去。

  所有的嘰嘰喳喳聲登時消滅，大殿上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楊孤昂的眼睛則像是毒蛇一般，在群臣的臉上探照燈一般的掃過來掃過去！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話：“朕知道，靈山那幫仙人不表態，你們就不敢表態，是嗎？”

  楊孤昂提到的靈山，在中土世界的世人眼中，乃是一座仙聖之山。

  靈山的聖長老，更是天下景仰，宛如神仙如來！

  聖長老便是曾經接待過那位與天行毅交手的段水流的那位靈山仙者，肉身可化雲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