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霧山。

  小雨飄揚，霧氣蒙蒙，讓山裏的墳塋若隱若現，配上那聲粗嘎嘶啞的鳥叫聲，顯得有幾分陰氣森森。

  一道撐著油紙傘的纖細身影從遠處快步行來。

  走到一座不算特別氣派，但卻照顧得很好的墓前，身影停下。

  此時小雨漸歇，女子將傘收起，隨手扔在一旁。看見墓前擺放著的祭品，女子微微有些驚訝。

  一串紫皮葡萄和一碗被雨水衝刷得化掉的冰淇淋。

  這是誰準備的？

  但女子也沒有想太多，隻當這是其他人來祭拜時帶來的。她驚訝是因為她以為這兩樣東西，隻有她才會帶來。畢竟這墓裏埋著人，生前喜歡這兩樣東西的事情除了她，沒有別人知道。

  或許是她以前總拿這兩樣東西來祭拜他的事情，被其他人注意到了吧。

  女子心裏有點失落，這個秘密不再屬於她一個人。但想想又覺得挺好，多一個人知道他的喜好，願意為他準備這些東西，說明大家都還記著他。

  這個人啊，活著的時候，喜歡把自己的一切喜好都藏在心裏，除了她這個整天和他處在一起的搭檔之外，沒幾個人知道他那一本正經的表相下，藏著怎樣的一顆心。

  打開自己帶來的食盒，她將裏麵準備的葡萄和冰淇淋拿出來，食盒下麵放著冰塊，用棉毯捂著，所以這麽遠行來，冰淇淋依舊完好。

  將祭品擺在墓前，她想尋個地方坐下來，但四處都這被雨水淋得透濕，其實找不到地方。

  女子歎了一聲：“想坐著陪你說會兒話都不行。”

  “生辰快樂啊。”

  “一晃眼，你都走了十多年了。”

  “你說要是我以後也不耐煩來看你了，你會不會覺得孤獨啊？”

  “應該會吧，畢竟你這麽個悶葫蘆，就算做鬼了，肯定也交不到朋友。”

  “不過你放心，我肯定會經常來看你的。”

  ……

  “如果你還活著，我們……”

  “大家都挺好的，該嫁人的都嫁了，該娶妻的也都娶了，隻有我，嫁不出去，也沒人肯娶。畢竟我都三十多了，尋常女子這個年紀都快當奶奶了。”

  “所以咱倆注定要一直糾纏下去，你活著的時候，我們是搭檔。你死了這麽多年，還得聽我嘮叨。”

  “但我還是時常想著，如果你活著就好了。”

  女子對著墓碑自言自語說了好一會兒，最後朝著墓碑輕輕一笑，“行了，腿麻了，我也得趕緊回去了，等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你說你這人也真夠狠心的，走了這麽多年，竟然一次也不肯來入夢。”

  如果你來了，我也好告訴你，我心悅你。

  這個秘密，我裝在心裏已經好多年了，多想有機會說給你聽。

  女子伸手在墓碑上輕輕撫過，在墓主人的名字上停留片刻，然後起身拾起傘，拎著食盒離開。

  等她走遠之後，遠處的林子裏走出來一道身著一身黑的高大身影。

  等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路的盡頭之後，身影走到墓前，拿起那盒已經開化的冰淇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滴落在盒子裏。

  女子下了山，迎麵撞上了幾個帶著祭品準備上山的人，兩邊一見麵，對麵的人便打起了招呼。

  “飛絮姐，你辦完差回來了？你這是已經上山下來了？”

  “是，我沒回府，直接過來了。你們有心了，還記著落華的生辰。”

  落英和其他幾個同伴笑笑，“自然記得，公主也記得，隻是公主今天有貴客要招待不便前來，讓我們把祭品帶來了。”

  飛絮有些累，加上還趕著回去複命，便道：“你們去看看他吧，我先回府了。”

  幾人忙和飛絮拱手施禮往山上行去。

  飛絮繼續前行，走了幾步之後突然停下轉身看著上山的幾人。不對，他們現在才上山，那墓前擺著的葡萄和冰淇淋又是怎麽一回事？

  每年來祭拜的人就他們幾個，他們現在才來，那麽之前去祭拜的人是誰？那個人又是如何知道落華喜歡那些東西的？

  想來想去也沒個頭緒，就暫時先把這事給擱下了。

  畢竟能帶著那些東西去祭奠他的人，總不會是仇人。

  回到公主府，正好見著林阮帶著人站在大門前，幾輛馬車剛好離開。

  林阮見到她，笑著朝她招手：“飛絮，你這回來得可真不夠巧的。”

  飛絮笑著朝她行禮，“公主，怎麽了？屬下這是錯過了什麽好事？”

  林阮指了指已經走遠的馬車，“妙心回來省親，赫連國君也來了，他們夫妻說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但是這兩人實在討嫌得很，怎麽問也不肯跟我說，非說要等你回來。”

  “趁他們還沒走遠，我派人去把他們截回來吧。”

  飛絮趕緊笑道：“公主不必了，回頭屬下去使館一趟，親自向妙心姑娘討要，啊，不對，該叫北狄王後了。”

  林阮也沒堅持，“她現在變化很大，有王後的那個模樣了，走，你這趟差出去這麽久，肯定累壞了，先回府。”

  飛絮心裏一暖，她家主子最是心疼他們了。能當公主的屬下，可是讓很多人羨慕的事情。

  林阮邊往府裏走，邊說道：“今天是落華的生辰，我這裏沒能脫開身，就讓落英把我給落華準備的祭品帶去了。”

  “屬下在隱霧山下遇見他了，公主，屬下替落華謝過了。”

  林阮擺了擺手，轉頭看向她：“說什麽謝，落華也是因為保護我才……飛絮，這麽多年了，你該走出來了，這樣落華在天上也能放心了。”

  這些年，她看著飛絮這樣，心裏也不好受。一個姑娘家的大好年華，全都用來守著那座墳塋了。

  飛絮低頭一笑：“這樣挺好的，公主，真的，我覺得人生沒有什麽是必須該做的事情，隻要自己開心，那就是適合自己的方式。”

  林阮也不好再多勸，飛絮主意很正，除非她自己願意放下，不然誰也拿她沒法。

  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就算是主子，也不能強迫他們改變心裏的想法。

  隻是，到底還是心疼這個忠心不二的屬下。

  若是當年落華沒死，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