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對諜戰片沒什麽研究，不過在他看來，諜戰片裏的陰謀未必需要設計得多麽精妙，或設計多麽華麗的套娃和反轉，但一定要有最起碼的表現手法，無論正麵角色還是反派人物，太過僵硬直白的臉譜化表演都是大忌。

  就譬如眼前的表演，特高科和軍統的間諜遍布銀行家林翔鈞的家，一個個眼光閃爍，手裏頭的抹布擦了兩分鍾，還在擦同一個桌角——你那不是擦桌子，那是拋光——生怕觀眾看不出來他們腦袋頂上的“間諜”兩個大字。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以《天龍八部》劇組裏演員的演技來衡量他們，即便是主角也差得很遠。

  “天哪，就拍了一部《天龍》，我就忘了自己曾經拍了多少部這樣的戲碼？過去那些劇組不都是這樣的？”

  擺正心態，一定要擺正心態，呼嘯努力讓自己的心態沉下來，演員的業務能力是一回事，工作態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單純中帶著一片熱誠的人，他見過，虛竹就是，虧得導演的教導，張冬亞演得不錯，現在的呼嘯直接拿過來，稍加替換就變成了他的林汝斌。

  好歹是活了三集的人，服裝組給他準備了四套西服，這給了他些許排麵，畢竟跑龍套的最底層隻有一身髒兮兮味道大且不知道第多少手的行頭。

  說起來是九場戲，三言兩語就OK，呼嘯從上午拍到下午就收工了，跟財務結賬的時候還是掃支付寶，“8000？”

  按照群演的工錢，這8000塊需要他們天天起早貪黑，挨罵挨打演屍體，忙活一個月才能賺到，呼嘯這一天就能拿到這麽多。

  當然，這種好事也不常見，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他依然是偽軍、太監、士兵得跑龍套，好在他已經做好心理建設，眼前的困難隻是暫時的，既然“我對你有一點動心”的糟糕表現都能帶來《天龍八部》，“極限求生”也一定能助力到他。

  至於《天龍八部》，在與和湛的交流後，呼嘯悲觀地認為，即便一年後的現在也不一定能播出。

  早出，晚歸，有時候晚歸不了，還要再加個通宵，考慮到勞逸結合，學上班族一樣上五休二，給自己弄個雙休日養精蓄銳。

  看書，刷劇，上微博搜會兒八卦，有時候也會在自己微博的評論區出現，再加上數量不多的幾個朋友時不時發來的微信，呼嘯的生活很平靜。

  平靜得有些悶。

  見過了高山，自然看不上小土包，遙望過大海，自然對山川水窪不屑一顧。

  在專業的劇組工作過，與專業的演員共事過，呼嘯對棚島的流水線製作漸漸生出些煩膩。

  更令他越發難以忍受現在生活的是，他親眼目睹了明星們的威風。

  身為偶像明星的雷蒙，出入有保姆車，三個助理隨時照顧，不管走到哪個城市，酒店門口總有粉絲舉著燈牌應援，望見他一抹剪影都能尖叫到哭泣。

  嘴上嘟嘟囔囔罵著小人得誌，呼嘯心裏是真的羨慕，易地而處，他估計能樂翻了。

  於是他更加屁顛屁顛地經營自己的微博賬號，學其他人在吃飯前拍個照啊，日出日落拍個照啊，發條格言警句詩歌啊

  ……

  經過一個星期的檢測，呼嘯無奈地發現，關注他的人除了大部分僵屍粉，少部分活人更喜歡看到他鍛煉身體的視頻，飯菜景致的照片下留言兩三條，鍛煉視頻能有五六十。

  “看來我的身子是真的被人饞上了……”

  轉機來自八月底的一天，呼嘯回到棚島重新開工已經小一個月了，這天是周日，上午十點陽光正好，他悠閑地躺在院子裏的躺椅上，琢磨中午是吃牛排還是燒雞，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自從因為沒接到電話而差點痛失一個工作機會的呼嘯，自那以後就把手機放到手邊，這也讓他可以第一時間接通電話，“喂？”

  對麵是一個劇組的副導，打電話過來是邀請呼嘯去參加他們的試鏡。

  “試鏡？”

  沒有直接給他角色，呼嘯更加高興，因為他的“雲中鶴”就是這麽來的，他連忙答應下來。

  掛掉電話，時間和地址發了過來，附帶還有一句提醒，“麻煩您設想一下如何飾演‘暖男’。”

  聽上去怎麽著也不會隻有九個場次，一天就能拍完的角色，人家還出了題目，呼嘯立馬上網搜索相關的人物形象。

  暖男是什麽？

  性格溫和善良，善於且樂於照顧他人，能夠給人以情感上的溫暖，這樣的人就是暖男。

  “飾演一個暖男，”呼嘯抽出抽屜裏的鏡子，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暖男該怎麽演？”

  不談接下來兩天是如何琢磨的，兩天後，他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天海市的一座寫字樓，在樓下停頓片刻，大踏步走進樓裏，邁進電梯。

  一隻大手猛地伸進來，在即將合上的刹那撐開了電梯門，嚇得呼嘯退出一步，前一秒種他還以為會有一隻斷手掉在地上。

  “這年頭還有這麽缺心眼的？”

  電梯外的人還不止一個，第一個走進來的對呼嘯怒目而視，就好像他關上電梯門是故意不等他們一樣，身高一米八五，滿臉凶相。

  第二個也有將近一米八，身材勻稱，相貌英俊中帶著些，貴氣？

  呼嘯眯起眼睛，這個人身上的氣質很特殊，如果他的感覺沒有出錯，這個人家裏應該有個家族企業，少說幾十億的那種，那種從小錦衣玉食，頤指氣使的架子太足了。

  最後一個走進來的是個一米五的女生，打扮清新，一身藏藍色連衣裙，外麵套著一件米黃色的小風衣，盯著呼嘯眨啊眨的，冷不丁來了一句，“你是健身哥？”

  被人當麵這麽叫出這個名字實在有些羞恥，呼嘯不太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啊，嗯，對，我就是。”

  當注意到呼嘯臉上的尷尬，那個自帶貴氣的男人就橫了女生一眼，女生縮了下脖子，抬起下巴沒理他，“你怎麽在這裏？難道說，你也是這個劇組的？”

  未來的同事？

  貴氣男伸手過來，呼嘯趕緊握住，他忽然想起來電視上好像看見過這個男人，隻是沒等他們說上兩句，電梯就已經到地方了。

  十七樓，劇組訂的樓層。

  三人組朝呼嘯揮了揮手，徑直往樓道裏麵走過去，樓道兩邊的座椅上坐著滿滿當

  當六七十個男男女女，看到那個貴氣男，紛紛站起來，“程老師好。”

  “程哥好。”

  名人？

  呼嘯順勢坐在後麵的椅子上，輕輕咳了一聲，“剛才進去那個，姓成？”

  “過程的‘程’，程琤，”臉上青春痘還沒下去的大男孩沒舍得從手上的冊子移開目光，順口回答了他，也順口嘟囔，“連程琤都不認識……”

  手機搜索，原來也是個前輩，一個霸道總裁專業戶，身上那遮不住的“有錢，十分有錢”的氣質讓他近乎完美適配富豪角色，自身演技還不錯，行內評價挺高。

  大概是這一問一答傳到了鄰座的旁邊，一個脖子賊長的哥們探過頭，“他這回演的是這部劇的男一號，大概又是一個霸道總裁。”

  雲中鶴的候選者就自己一個，那次試鏡就直接拍定妝照了，呼嘯望了一眼等待叫號的人們，看上去這次需要和別人爭一把了。

  直到這時，呼嘯才想到自己做的功課有點少了，琢磨了兩天如何飾演暖男，暖男還分很多種呢，有娘炮型暖男，有毒舌型暖男，有沉默寡言的暖男，也有純粹工具人的暖男，這部電視劇叫什麽，大概劇情是什麽，他這個角色大概的劇情有什麽呢？

  一無所知。

  “這次試鏡有幾個角色？”呼嘯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向鄰座的哥們又問了一個問題。

  依然舍不得手上的冊子，大男孩說話跟蚊子叫一樣，“四個。”

  還真簡練，問什麽答什麽，他隻能繼續追問是哪四個，答曰男四男五，女三女四。

  長脖子的兄弟又回過頭，“你是哪個公司的？”

  “公司？”呼嘯搖頭，“我沒有公司。”

  這下大男孩終於抬頭，“你沒有公司？那你是怎麽來這裏的？”

  “有人打電話，”呼嘯意識到這些人可能都是娛樂公司的簽約演員，自己竟然這麽快就能和他們同台競爭角色，這實在是一個大好的消息。

  反過來，對他們這些簽約演員來說，競爭者中有個體戶挺少見的，沒有公司的資源，一般人可來不了這裏試鏡。

  “王明君，王明君在不在？”雙開門的大房間裏傳出來一個清脆的喊聲，一個身穿白西服的年輕人連忙站起來走進去。

  坐在這兒的人消息都很靈通的樣子，隨著那個叫王明君的人走進去，頓時聊起來，“王明君？是那個演過孤獨三秋的王明君？他都來試鏡了？”

  “他不是一向演冷臉男的嗎？男四號可是知心暖男，他的形象差遠了吧？”

  “要說形象差距，你不是一樣嗎？”

  “彼此彼此。”

  這些人說著說著，言語裏就開始夾槍帶棒，和群演裏總體和諧的狀況不同，他們表現出了“同行是冤家”這句經驗之談。

  王明君隻用五分鍾就出來了，一刻也沒有停，連旁人招呼他都無視了，拉著臉離開了。

  雖然都不看好王明君，等候的這些人還是傻了，論長相，論演技，論成績，王明君算是這裏麵名列前茅的，這樣的人五分鍾就被搞得心態大崩？

  “李倓，李倓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