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呼嘯第一次為這些朋友感到可惜了。

  他現在也隻能暗歎可惜，一個打工的決定不了任何事情。

  據稱投資不菲的《血戰青冥》，雖然將拍攝地定在被稱為“影視流水線”的棚島，別於其他劇的方麵還是有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它把棚島的東北、西北、東這三個地方的景全都劃在一起，還進行了一番大動作的改造。

  在呼嘯在非洲酒店迎戰傭兵的時候，棚島片場的改造工作就已經開始了，所以當他來到這裏，一時間怔住了，熟悉的街道和牌坊換了個模樣，要不是一個劇組工作人員在大門口接他，他還以為走錯門了。

  呼嘯飾演的角色雖然是男二號，劇情中在第六集才會出場，所以他來的這一天，劇組已經開機十多天了。

  進去之後，劇組的人數一看就知道，比其他在這裏拍攝的劇組多太多了，光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的工作人員就有兩百多個，加上主要參演人員和群眾演員，這是呼嘯在棚島的大半年從來沒有見過的大陣仗。

  第一項當然是找導演拜碼頭，之前來拍定妝照就沒見到導演，簽合同的時候也沒見到，也算好事多磨了。

  然而呼嘯轉了兩圈，愣是沒找到導演在哪，問誰都說不知道，要麽就是搖頭不語，“什麽情況？導演在劇組不應該是最顯眼的C位嗎？還有人不知道導演在哪兒的？”

  還是相熟的群演朋友叫住了他，“你找啥呢，看你繞了一圈又一圈？”

  “陳導啊，”呼嘯拍了下腦袋，明明有這些地頭蛇在，他何必自己瞎跑。

  “這還真沒見過，”靠過來的幾個熟人都這麽說，呼嘯聳肩，“看來今天又碰不到了，加上這次都三次了，我連導演的麵還沒見到呢，隻能期待明天了。”

  群演眨眨眼睛，“你沒聽到我們說的嗎？我們沒見過導演。”

  嗯……嗯？沒見過？

  是“沒見過”，不是“沒見”？

  看到呼嘯突然怔住的表情，他們也很無奈，“這個劇組也算少見的奇葩了，從開機起就是副導演出麵忙活，聽兩個助理聊天，好像是導演在家裏養病呢。”

  “隻是導演缺席也就罷了，現在掌機的八個攝像師全是臨時請來的實習生，因為原本的攝像師在開機的前一天就去了夜總會喝酒，過了兩個小時，劇組就接到派出所的電話，說那幾個人因為招嫖被拘留了，沒辦法，通過關係，緊急從臨安的影視學校找來這八個學生，這才沒耽誤第二天的開機。”

  要說導演養病是沒辦法，攝像師進局子是他們自己蠢，男主角就有點過分了，他還在另一個劇組拍戲呢，也是男一號，開機十多天，他還在外地拍著，壓根就沒過來。

  “紮戲？”呼嘯難以置信，之前他被建議紮戲的時候，他自己頗為意動，就是因為他隻是男三，戲份好調整，不會影響劇組和其他人的拍攝進度。

  這位可是男主角，而且是戲份極為吃重的男主角，劇本中戲

  份僅次於他的男二號都要落到第六集才出場，從頭到尾都是他的主視角。

  男主角也要紮戲？

  “那第一個星期拍的是誰的戲？”腦筋一轉，呼嘯咂摸出不對，他手上的是完整版劇本，刨去男一男二，那點鏡頭撐死也就一兩集，而且細碎到拍完一遍就等於把整個劇本的場景全過完一遍。

  “男一啊，”群演們的表情很奇怪，“你一會兒就明白了。”

  男主角不在怎麽拍？

  感覺更不妙了，呼嘯使勁抓了抓頭皮，“這次不會是個坑吧？”

  是坑也沒辦法了，合同簽了，定金也打到公司賬戶了，他隻能硬著頭皮配合拍攝了。

  副導演盧亞洲派助理找到了他，“呼老師，盧導找你半天了。”

  除了自家公司的練習生，呼嘯很少能聽到“老師”這個稱呼，不過隨著他接到的資源越來越多，越來越好，他的資曆開始積攢，像此時站在他對麵的副導演助理，對他的稱呼就得是“老師”，第一麵叫“哥”就太自來熟了。

  這點資曆在代理導演麵前還是不夠看的，呼嘯明白副職一般不喜歡被稱呼副職，伸出手，“盧導您好，我剛才見到幾個老朋友，聊天忘時間了。”

  “沒關係沒關係，還有幾個人沒到位呢，”帶著黑框眼鏡，斯斯文文的盧明東笑著輕輕搖頭，“不急，先找兩天感覺，何況現在還沒到你出場呢——是不是著急了？”

  的確，十多天也拍不完五集，呼嘯連忙表示自己一切聽從導演的安排，心裏琢磨，“他們說的‘一會兒就明白’是怎麽個情況？”

  七點半就到達片場，人聲鼎沸的樣子讓呼嘯以為他來晚了，沒想到九點半了，拍攝還沒有開始。

  身為男二，呼嘯在劇組的地位不低，坐在盧明東旁邊觀察周圍的動靜，冷不丁身旁冒出來一個模樣詭異的家夥：一身白衣，臉上像是風幹的爛肉，坑坑窪窪，甚至流淌著某種墨綠色的液體。

  定睛一看，這人的臉很不像人臉，或者說，他似乎在臉上罩了一層什麽。

  那人朝盧明東鞠了一躬，“導演，我去準備了。”

  “去吧去吧，”盧明東擺擺手。

  距離這位代理導演讓給呼嘯一杯咖啡才十分鍾不到的時間，就在他麵前展現頗為不耐煩的脾氣，過後還若無所覺，仿佛對待那人如此態度才是正常。

  那人誰啊？

  半個小時後，今天的第一場戲總算開拍了，那個人的身份也揭曉了：男主角。

  準確的說，是男主角的替身，說得再精確一點，按照邊上助理的解釋，那人是男主角的“文替”。

  演員拍戲的時候難免會用到替身，有時候是過於危險的場景，譬如空中速降、水中深潛、貼臉血鬥、爆炸現場……有的是專業場景，譬如彈奏樂器、騎馬駕車……還有就是女明星的船戲替身。

  這些大多被稱為“武替”，就是動作替身，這一種呼嘯見得多了，不是

  每個演員都會上天下海，精通格鬥技巧，麵對爆破的聲響和煙塵微微一笑，還熟練掌握多種樂器……

  但“文替”，呼嘯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文戲替身嗎？能替動作因為不用露臉，替台詞是什麽操作？

  替台詞？

  呼嘯忽然明白過來，那人臉上的是什麽，“麵具？武俠小說裏的麵具？”

  “沒錯，倒模麵具，”趁著盧導給文替講戲，小助理的話匣子也打開了，“徐展太忙了，沒辦法，我們派化妝師過去給他弄了個倒模，回來用發泡乳膠做了好幾副麵具，找了這個文替戴上，先把不露臉的戲份拍完，等他回來補特寫就行了，反正也是後期配音。”

  大部分文戲是文替拍的，動作戲是武替拍的，聲音是後期配的，隻有特寫鏡頭的臉是他本人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主角？

  愛了愛了。

  自忖這還真是“一會兒就明白了”，呼嘯哭笑不得，三年了，入行三年，他竟然還沒有適應這個圈子的規則。

  《血戰青冥》的劇情很簡單，天界神武大帝因罪下界，他的義弟真武大帝追隨他來到人間，經過六道輪回那一關時，兩人失去前世修為和記憶，轉世到人界，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永安陳家，依然是一對兄弟。

  然而失去記憶，弟弟不知怎麽的，開始嫉妒哥哥的天賦才情，接下來大部分劇情都來自這份嫉妒。

  看完第一遍，呼嘯就看出這部劇的主打方向，就是變種兄弟情，他抽空瀏覽過原本的小說，在小說中，男一男二都有各自的戀人，兩人之間的互動在兄弟情之上，但“之上”到什麽程度，小說裏就比較模糊了。

  到了劇本改編，女一女二的戲份被砍了三分之二，男一男二之間頓時有了CP感，兄弟情變了質。

  演員嘛，這都是工作，呼嘯唯有接受，但和一個戴著麵具的替身演出感情互動，就有點太為難他了。

  兩天的適應期後，第三天，呼嘯化上妝，正式開工。

  這是一部玄幻劇——當然，他們演的時候和武俠劇差不多，“玄幻”的點是後期加上去的特效——呼嘯的表演也跟著玄乎起來。

  代理導演，實習攝像，文戲替身，全是假的。

  偏偏拍攝的時間正好覆蓋了半個臘月和整個正月，本該照例在秦芹家舒舒服服過年的，呼嘯懊惱自己為什麽要跑到這裏被他們惡心呢？

  唯一給他安慰的就是秦芹，大年三十帶著包好的餃子，和他一起過了個三十，期間還探了好幾次班，就是從微信中得知他心情的起伏，特意來安撫他的。

  正月快過完了，呼嘯的戲份和電視劇的場次一樣，都拍得七七八八了，男主角徐展終於來了，盧明東強忍著不快——相處一個半月了，呼嘯多少能看出對方在想什麽，再說，盧明東也不怎麽遮掩自己的想法——指揮劇組配合徐展拍完需要的特寫鏡頭，經過再三確認，應該沒有太大的穿幫鏡頭，“好了，殺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