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料，開頭的問題就一杆子支到童年經曆了，先是探究父母的影響，接著是校園經曆，然後是為何萌發當練習生的想法，最後是一腳踏入娛樂圈，這一年星途順利啊。

  個屁。

  呼嘯完全不想談素未謀麵的父母，以及隻存在於記憶中的校園生活，那些畫麵和他本人沒有關係，他的性格也不是喜歡借用這些東西為自己拉印象分的人。

  “你以為誰想？隨便說幾句啦，就當給自己打個廣告，”臨走的時候，秦芹這樣說。

  這還真是“為自己代言”了，努力擺正自己的心態，呼嘯在心裏給這些問題一一列出回答，依然是按照秦芹教的，揚長避短，不要那麽老實地把上學時候總考不及格的破事兒講得那麽直白，對方不問，自己不說，對方要是問了，委婉地強調自己非常努力。

  打廣告嘛，不粉飾一下未免太對不起自己了。

  其實來之前秦芹就給他梳理過一次回答提綱，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抵觸關於父母的話題，還是給出“提前和許繽清打招呼，跳過這一話題”的建議，再三提醒他控製情緒，“萬一，我是說萬一，許繽清她問了什麽令你不爽的問題，千萬不要當場翻臉，一定要控製你的脾氣。”

  聽起來好像她很有可能問些什麽一樣。

  前兩天看了幾期，沒發現她問過什麽角度刁鑽，令人難堪的問題，呼嘯隻能將其歸結為秦芹年紀大了，擔心的事情也多了。

  小周是這個節目的助理主持，欠著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擺出來的架勢很有“聆聽”的意思，呼嘯提出幾個地方的改動，小周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一個訪談節目，參與錄製的當然不止是主持人和嘉賓，還有五百位的觀眾，許繽清的團隊照例提前把門票發出去，來的人形形色色，有的是學校學生，還有路過買菜的大媽，大部分人之前都不知道呼嘯是誰，隻是聽說許繽清的這檔節目又請來嘉賓，好奇之下跑來看看。

  秦芹為此選的幾個粉絲也按時趕到，五點半，節目正式開錄。

  “觀眾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本期的‘聆聽你的我’，”坐在玫瑰色的沙發裏，許繽清對著主鏡頭露出標誌性的知性笑容，“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我相信無論是我這個年代的人，還是90後、00後，甚至10後，都或多或少有所了解，根據小說拍攝的電視劇，也有很多個版本，最近就有一個新版《天龍八部》播出了，大家都看過了嗎？”

  台下就有觀眾做出回應，有的人說看過，有的人表示聽說過。

  “我以前也有和很多觀眾一樣的問題，就是金庸先生的武俠小說用得著一遍又一遍地拍嗎？翻來覆去還不是那些東西？”許繽清接著說道，“但後來我慢慢發現，其實每一個版本都有不一樣的地方，譬如新版的《天龍八部》，它的動作戲就很有上世紀武俠片的感覺，再加上最新的特效，那

  畫麵……”

  攝像師將攝像機扭向台下，拍下觀眾的回應。

  “可能有的人看到新聞了，拍攝新版《天龍八部》的章敦儒導演，最近正在拍攝《笑傲江湖》，”許繽清繼續說，“不光是導演和劇組工作人員，好幾位《天龍八部》的演員在《笑傲江湖》裏也有角色，今天我們就請到了其中一位，讓我們歡迎青年演員，呼嘯，”說著，她站了起來。

  這是第一次有人稱呼他為“青年演員”，在旁邊候場的呼嘯邁著方正的步子走上台，朝台下，尤其是第一排揮了揮手，鞠了一躬，快走兩步，握住許繽清已經伸出來的手，“清姐好。”

  “可能大家對你還不是很熟悉，跟他們先打個招呼吧，”示意呼嘯坐在對麵沙發上之後，許繽清重新坐下，一臉微笑地幫助他找到狀態。

  呼嘯直起腰，微微前傾，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大家好，我是演員呼嘯，很高興今天能來到這裏。”

  在現場導演的示意下，觀眾掌聲鼓勵。

  “我看過五六版的《天龍八部》，即便電視劇裏的妝故意扮醜，你演的雲中鶴也是其中最帥的一個，這是很多觀眾的一致看法，”許繽清從武俠劇開始了訪談，“你怎麽看？”

  “我同意他們的看法，”呼嘯揪著領子，裝模作樣咳嗽幾聲，“開玩笑，其實是導演安排啦，我也是按照劇本和導演要求演的，至於長得帥，這也不是我的錯啊。”

  笑過之後，許繽清繼續問，“我們知道有很多演員等著與章導合作，在這些人當中，你認為章導看中了你身上的什麽特質？”

  這個問題有些攻擊性，不過在問題表上列過了，呼嘯提前想好了如何回答，“應該是我演技的稚嫩讓導演看到了可塑性吧，新人嘛。”

  不是有後台，不是走後門，就是因為他好擺弄，呼嘯可不想掉坑裏，大說特說自己的什麽優勢之類，那豈不是說許繽清剛才提到的那些演員沒有這些優點嗎？

  說是這麽說，呼嘯和許繽清對過一次台本，他的回答許繽清都知道，但她會怎麽接話和反問，他就不知道了。

  所幸許繽清對這個問題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轉而聊另一個問題，沒有在這上麵再做什麽文章，這讓他鬆了口氣。

  聊過拍攝《天龍八部》時的趣事，許繽清將時間往前推，“你成為演員是最近一年的事情，一年之前，你還是個以出道成為偶像為目標的練習生，是什麽讓你做出了這麽大的改變？因為演員和練習生，雖然都在娛樂圈，二者的工作內容，需要的業務能力是不大一樣的。”

  “隻是靈光一閃吧，我和我的練習生兄弟去了棚島，本來準備在那裏體驗幾天拍戲的感覺，跑了幾回龍套之後，我意識到這才是我喜歡的，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我下定決心，就在演員這行混了。”

  把聲調放低了些，笑容收斂了少許，呼嘯說話的語氣非常誠懇，隻是這番話說

  起來不盡不實，他們那一幫子練習生之所以會到棚島，前因是公司倒閉了，王八蛋老板雖然沒有拿錢跑路，給他們也安排了路子和款子，但實際情況也是撇下了他們，呼嘯也不是發覺演戲是他喜歡的，隻是演起來有意思，他才給自己定了個時限，在棚島消遣一段時間。

  回避不利於自己的信息，裝飾自己的言行，呼嘯執行得很充分。

  接下來聊了一會兒做練習生時的小故事，呼嘯說了好幾個有意思的朋友，其中就包括回去上初中的王威，“那小孩兒天天跟著我，其實他的舞蹈功力挺優秀的，要是能繼續發展下去，保不齊也能成個舞神什麽的。”

  “現在和他還有聯係嗎？”

  “上個月還聊過微信，他說他正在努力追回失去的時間，現在已經為明年的中考做準備了，”呼嘯哈哈一笑。

  輕鬆的話題總是那麽短暫，許繽清下一個問題直接點到那對父母上，“我知道你這幾年過得很艱難，畢竟你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家庭變故，是不是促成你離開校園，成為一個練習生的直接原因？”

  呼嘯很想說，她的想法是對的，原本的呼嘯的確是這麽想的，沒了父母的壓製，他才得以跑出來當練習生，但要是這麽說出來，絕對會被人噴個狗血淋頭：這個人是不是一直盼著他父母去世的？

  “我學習成績不算很好，”呼嘯的選擇是自曝其短，許繽清這個問題沒有和他商量過，半路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按部就班到高考，我也許連個專科都考不上，那時候正好看到那家公司的招聘廣告，對照了一下那些要求，我發現我還挺符合的，於是就去應聘，一次就通過了。”

  是學習差另尋出路，而不是沒了管教放飛自我，呼嘯必須有所選擇才能避免被窮追猛打。

  他沒有想到的是，許繽清後仰，伸手指向身後的大屏幕，“我們專門派了記者，去呼嘯的高中和初中采訪了他的班主任。”

  至於嗎？犯的著嗎？

  呼嘯很想罵街，節目組派記者去采訪嘉賓上學時候的老師，這是常規操作，但他準備了那麽多刁鑽問題的答案，卻從來沒有想到這個節目組會來這一招，一個小時前，小周也沒和他說過還有這個環節。

  這兩個班主任挺實誠，沒有因為呼嘯有了些名氣就幫他遮掩，高中班主任為他的成績感到歎息，“他高一剛開學的時候，摸底考試的成績還是不錯的，後來漸漸跟不上學習進度，我和任課老師花了好大力氣，他的成績也沒有多少起色，挺可惜的——但他唱歌挺好聽的，我聽到過，課間休息的時候，他給班上的同學們唱過好幾次。”

  初中班主任就正麵多了，“呼嘯的初中成績十分優秀，初中三年在班上排名都能在前三，挺乖的孩子。”

  最後一幕定格在“挺乖的孩子”上，呼嘯撓了撓頭，留出一絲憨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許繽清高抬貴手，別再下刀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