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甲掉了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1-04-30 08:12      字數:3645
  她眼裏蓄了淚,這回是真真嚇哭了。

  梁寒滿口的白牙都要咬碎了,拳頭握得嘎吱響,寒聲問她:“搞什麽名堂?”

  見喜不敢看他猙獰的麵目,直挺挺地躺回去,想揉揉他腰腹,可手伸了一半愣著半空。

  豺狼的肚子能摸嗎?嚶。

  她趕忙把手縮了回去,委委屈屈地在一旁尋找,一邊帶著哭腔道:“這不是您賞我的蘇祿國珍珠嘛,我稀罕得很,日日都在身上揣著,連睡覺都塞進兜裏……”

  梁寒真真是極力隱忍才平息了胸腔的怒氣,眼裏竄著火,陰著臉哼笑:“我的錯。”

  她嗚嗚咽咽道:“別、您別這麽說。”

  手掌毫無章法地往他身邊撈過去,心裏怨懟這床單的緞麵怎能如此光滑,那珠子究竟滾到什麽地方去了。

  “您要不抬一抬?”她有些急,試探性地提議。

  堂堂掌印怎麽會任一個小丫頭擺布,他自然臥著不動,如同一尊冰冷的佛。

  她沿著兩人中間的罅隙,一寸一寸地尋,一寸一寸地摸索。

  慢慢地急不可耐,也沒聽到叮咚落地的聲音,想來還是在這床上,可怎麽就找不見了呢!

  迷迷糊糊摸到個冷硬硬的邊角,她把指尖塞到他身側。

  從他肩膀一路長條劃下去,慢慢至腰間,嘴裏嘀咕著:“按道理說咱們躺著的地方,緞麵會凹陷一些,這珠子應該是在這附近沒錯。”

  梁寒麵沉如霜,語氣中有些不耐:“一個珠子罷了,丟了就丟了。”

  見喜說那不行,“這是廠督頭一回送我東西,往後即便還有百件千件,都不如這一顆更讓人掛念。”

  梁寒冷笑一聲,還想要百件千件,胃口倒是不小。

  手指隔著一層薄薄的蠶絲中衣,滾燙的溫度自指尖蔓延開來,隨著她手下每走一步,都勾連起綿延的熱浪。

  和她平日熊抱的感覺不大一樣,那是笨拙的,緊實的,不帶喘氣的。

  可今日好像不同,分明隻觸碰指尖大小的地方,卻好似百爪撓心。

  尤其是在這黯淡無光的夜,他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柔軟圓潤,指甲剪得整整齊齊,從他中衣上劃過時輕微的嘶嘶聲,那種細細碎碎的觸碰每一分,每一寸都無限放大,無比清晰。

  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這邊尋不到,她又轉換了陣地。

  抬手從他胸前掠過,手指停留在左側腋下,重複著方才的動作,一路往肋骨下尋找。

  她好像有些沮喪,又著急,可是在他身邊並不敢太過肆意妄動,手上稍稍重些,就能立即反應過來。

  可分明放緩放輕之後,那種酥酥麻麻的癢,讓他的忍耐幾乎達到極限。

  見喜極力忍住想咂嘴流口水的欲望,認真地在心裏默念找珠子,不是廠督的身子,默念默念著,珠子就歪曲成了身子,好絕的身子……

  嘖嘖,廠督這身段,這窄腰。

  觸手就像一塊冰冰涼涼的玉,慢慢在她指尖回暖的感覺,便如寒玉生溫,妙不可言。

  再往下時,梁寒忽然目光一凜,當即攥住她手腕,咬緊後槽牙:“找死?”

  見喜猛然回過神,嚇得一頭躺倒下去,後背心結結實實撞到一個圓碌碌的東西,那處的肌骨登時撕裂般的疼痛。

  她痛得嗷嗷叫喚,眼淚當即奪眶而出。

  見喜艱難地伸手到後背,將那顆萬惡的珍珠摸出來,淚眼盈盈地“哎喲”一聲,嘟囔著嘴道:“祖宗,這珍珠快把我背脊骨壓斷了!好疼啊。”

  黑暗中沉默良久,一隻有力的手掌忽然將她往身邊一帶,毫不拖泥帶水,容不得她動彈半分。

  冰涼的掌心覆在她後背,而她半張臉貼在他胸口。

  後背的劇痛在這霜寒雪冷的安撫中,好像在緩緩減輕。

  她在他胸前嗬著熱氣,連帶著他衣襟隨著這點熱氣,輕微地抬起又落下。

  她分明不是故意,可這大喘氣好像就是止不住,像跑了三裏地,身子跟著心口起起伏伏,比往常嚴重不知多少。

  以往她也抱著廠督,甚至比這抱得還要緊一些,可是臉頰不會這般火辣辣的,身上不會有這麽燙,腦袋裏不會嗡嗡亂叫,心髒不會往嗓子眼兒跳。

  這都是什麽奇奇怪怪的病症,誰來救她,嗚嗚嗚。

  身上的暖爐燒起來了,梁寒自然不會毫無察覺,很快沉了臉,嗤笑道:“你這蠢貨,身子還能自己加熱?”

  見喜吸了吸鼻子,倔強道:“我可能是病了,往日不這樣。”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從他胸口蓋過去抱住,便開始在他胸前唉唉歎氣。

  手指倏然掠過一處凹凸不平,她輕輕壓了壓,好奇道:“廠督,這是什麽?”

  沒等他回答,她已經用小指輕輕挑開一截衣襟,月匈前露出一塊早已落痂的傷口來,不大不小,有她拇指頭那麽寬,卻像是極深的樣子。

  梁寒沒有多說,隻道:“早年間受的箭傷。”

  見喜嚇得睜大眼,好奇地撫摸那處,“誰敢傷您啊?”

  他抿唇不言。

  這傷落在心口下,若是再偏半寸,他約莫能當場斃命。

  可他並不後悔。

  這一箭是六年前替皇帝擋的,也讓他從此在皇帝麵前得了臉,從一個卑賤如泥,人人都能踩在腳底的低等宮人,一躍成為皇帝身邊的紅人,伺候在禦前,有了讀書、習字、練武的機會。

  那時的皇帝初登寶座,卻受內外壓製,處處掣肘,無人可信,尤其在太後和魏國公麵前隻能唯唯諾諾,明哲保身。

  太後無子,娘家卻勢大。

  “不過就是個賤婢所生的豎子,今日哀家能將他扶上帝位,來日就能把他從龍椅上拉下來!”

  十二歲的皇帝還在母慈子孝的好夢中忘乎所以時,卻在慈寧宮的菱花槅扇窗下聽到這席話,自此這張龍椅坐得如芒刺背,膽戰心驚。

  是啊,沒有背景,沒有根基,所以更好控製。

  所以他急需一人,一個能夠真正站在他身後謀劃一切的聰明人,有破釜沉舟的膽量,又有從善如流的偽裝,不懼外戚強權,且一心隻為大晉江山社稷的人。

  梁寒大概是他繼位兩年之間唯一遇到的可信之人。

  趙熠見識他的手段,也知道他心狠手辣。

  或許有時候隻能心狠。

  那時候養心殿換過一撥人,太後瞧著伺候不周,往裏頭塞了不少自己的親信,殿門口聽牆角的,被梁寒一刀劃破喉嚨,當場喪命,熱血糊了一臉。

  趙熠嚇得麵無人色,惶惶不知所措時,梁寒卻能冷靜地安排人將屍身扔進出宮的糞車偷偷運送到亂葬崗去,其間該走哪條宮道,該避開哪處看守,他心中明鏡一般透亮。

  他有狠辣殘暴的手段,亦有一顆七巧玲瓏心,能一次次不留痕跡地把太後騙過去。

  直待有一天,空空蕩蕩的養心殿終於可以毫無避諱地談天說地時,趙熠同他說,“大伴,朕卑恭順從這麽多年,早已經受夠了!大晉江山不能掌控在張家人手裏,朕與你一起,把該屬於我們的東西,一點一點地收回來,可好?”

  從那以後,他的勢力在紫禁城的紅牆陰影中颶風般生長,一點點地蠶食著往日固不可破的外戚和藩王勢力,直到有一日突然衝破桎梏,已然不是太後和魏國公所能操控的力量。

  這麽多年步步為營,他做到了萬萬人之上,而皇帝也稱心如意,抱得美人歸,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等著收網。

  即便中間再生波折,那也不怕,這世上還有誰能躍得過他的手掌心?

  暗夜中思索良久,身側的人已然酣睡,嘴裏不知道咕噥著什麽。

  這是她的習慣,小呼嚕,夢話,口水,必有一樣不能缺席。

  每每這時,他便在心中想法子封住她的嘴。

  可若是這張能叭叭不停的小嘴真給縫上了,他又覺得不大值當。

  這暖床的玩意若真成了不能開口的死物,他也不打算要了。

  他掐了下她的腰肢,想讓她停下來,可這丫頭睡得太沉,不管不顧地往他胸前擠,嘴裏含含糊糊地嘀咕著。

  “漂亮哥哥,你別、別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擰著眉頭閉目去聽,直待聽清末尾這句,心中當即大震。

  指尖微顫,一時間眼前竟有些眩暈。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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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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