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暴雨。

  陰暗濕臭的巷子裏，老鼠在她腳邊四處亂竄。

  瑜瑤探頭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巷口。

  她已經在這裏待了五個小時，黏著頭皮的濕發，發顫的肌膚，單薄的衣服已經完全被大雨澆透，隻能堪堪遮擋重要部位。

  過度受寒，導致她的意識也變得遲緩。

  整個人看上去狼狽又可憐。

  偏偏，她手裏還抱著一個高大冷肅的男人。

  他為了救自己，傷的太重。

  瑜瑤雖然用棉襖緊裹著他，奈何時間太久，他還是被大雨淋濕，整個人已經陷入了昏迷，唇角皸裂，臉色慘白。

  盡管意識已經漂浮的厲害，她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用力的將他抱緊。

  瑜瑤低著腦袋，試圖用身體給他擋雨。

  她已經向外發出了求救信號，隻希望趕快能有人來救他們。

  不知道又過去過久。

  帶有節奏感的腳步聲隱約從巷口傳來。

  瑜瑤心底生出希望，才抬起頭，一道亮眼的光束就朝著她刺過來，讓人眼前一花，根本看不清來人。

  鏗鏘的高跟鞋，在她的麵前站定。

  “我的好姐姐，看到我出現，這麽驚訝嗎？”

  女人濃妝豔抹，紅唇如同蛇信子一張一合。

  雖然說著讓人充滿希望的話，卻讓瑜瑤猛地驚大了雙眼。

  她記得，妹妹瑜夢琪明明兩年前就被夜靳寒害死了啊！

  她開口的聲音沙啞，微顫，“夢琪……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麽不回家？”

  瑜夢琪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譏笑出聲：“回家？我要是不假死，怎麽能看到這出好戲？

  畢竟，好姐姐，你為了替我報仇，可是將所有偏愛你的人，都禍害的不得安穩呢。”

  看著瑜夢琪嘴角的憎惡，她驟然全部明白了。

  “你是故意的！

  故意讓我親眼看到夜靳寒害你慘死！

  讓我把所有的仇恨跟過錯都怨懟到他身上！

  今天我被人追殺，也是你安排的！”

  瑜夢琪摩挲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得意的睨了她一眼：“還不算太蠢。”

  “你就不怕父親知道你的真麵目！”

  “父親？他的眼裏隻有你，何時把我也當做瑜家的女兒！”

  瑜夢琪眸底驟然劃過一抹猙獰，像是想起了什麽，麵上堆砌起得逞的冷笑。

  “嗬，虧得他臨死前還惦記著你這個和他斷絕關係的不孝女，而你竟連他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呢。”

  瑜瑤

  抖如篩糠，大大的眸子裏布滿猩紅，“爸爸怎麽了？你對他做了什麽！”

  瑜夢琪看著瑜瑤渾身發顫的身體，笑的得意：“死了呀！”

  她看了眼手上的表，裝作大驚的模樣：“呀，從我出門到現在，都過去一天了，估計已經屍僵了吧。”

  “你、你這個畜生！”

  瑜瑤用手指著她，聲聲泣血。

  麵對著瑜瑤幾近失控的模樣，瑜夢琪笑得越發放肆：“擋我路的，都該死！

  隻是，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都不用我做什麽，那老不死的就天天抱著你送的保健品，日複一日的開心服下。

  要是被他知道那是令人五髒六腑都衰竭的藥，還會不會寶貝似的，一天三次，一次三粒！”

  保健品……

  那明明是強身健體的藥啊，怎麽會有毒？

  不對……

  那家診所是瑜夢琪介紹給她的！

  瑜瑤攥緊了拳頭，壓抑嘶吼。

  “這就受不了了？”

  瑜夢琪看著一身狼狽的瑜瑤，隻覺得壓抑在心口二十多年的怨氣，一下子得到了釋放，從裏到外的舒爽暢快。

  “看你都快死了，我也不怕告訴你！

  像你這種蠢笨如豬的女人，根本不配這麽多人護著你！

  你那判了死刑的大哥，並不是什麽無辜殺人，而是他發現我還活著，想來警告我不要去打擾你的幸福，卻被我和你最信賴的梓辰哥哥擺了一道！

  哦對了，還是梓辰哥哥親自把我救出來的，瑜家產業也是他設計蠶食的哦”

  “別說了！”

  瑜瑤隻覺得頭疼欲裂，整個人都處在被痛苦撕裂的邊緣。

  瑜夢琪勾起輕蔑的笑：“還有你二哥……”

  “我讓你別說了！”

  心裏的防線徹底決堤。

  瑜瑤抱著頭，痛苦的倒在地上，宛如一具失去生氣的木偶。

  都是她……

  都是她害了他們。

  瑜夢琪舉著槍，對準瑜瑤的腦袋，笑聲宛如地獄索命惡鬼。

  “你們一家人，去地獄團圓吧！”

  瑜瑤緩緩闔上眼。

  瑜夢琪說的沒錯，她確實夠蠢，錯把毒蛇當親人，把真正對她好的人使勁往外推。

  可她好怕……好怕到了地獄，也無法贖盡這畢生罪孽。

  害怕他們會恨她，不願再理她。

  砰！

  耳邊隨之響起一道沉啞悶哼。

  她被突然清醒的男人擋在懷裏，感受到他身體猛地一顫。

  男人抬起手，笨拙的想

  要幫她擦拭豆大的淚珠。

  他向來是看不得她哭。

  可不知突然想起了什麽，半途中縮回了胳膊。

  布滿髒汙的指尖微蜷。

  “乖，笑一笑。”

  他似乎想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可下一秒，殷紅的鮮血沿著嘴角蜿蜒而下。

  瑜瑤手忙腳亂的堵著他肩膀的新傷，惶亂的像個找不著家的孩子。

  心怎麽能這麽痛呢？

  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下來。

  扔到油鍋中煎炸，棄進烈火中炙烤。

  帶著滋啦的嗤響，又重新安回了她冰涼的軀殼。

  “夜靳深……你別嚇我……”

  可又怎麽堵得住？

  汩汩湧動的鮮血從顫抖的指縫流出，生成一根無形的線，牽連著她的五髒六腑。

  剔骨剜肉的揪疼。

  “夜靳深——夜靳深——你不能死！——我不讓你死！”

  一聲聲的哀嚎如杜鵑啼血，可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生命消逝。

  無能為力。

  恨老天不公！世道無眼！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為什麽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更害了他……

  傻子……

  心底最後一絲光亮徹底湮滅。

  “嗚嗚嗚，我知道錯了……”

  她將頭埋在他頸側，拚命汲取他身上逐漸消逝的溫熱氣息。

  “求求你，能不能不要死，你死了……我就真的沒有家了……”

  她從未想過高大的男人會死。

  然而就在這一刻，終於徹徹底底，體會到撕心裂肺的恐懼。

  “真是夫妻情深，既然如此，黃泉路上你們就做個伴吧！”

  上膛的聲音隨之響起。

  瑜瑤的心突然就沉靜下來。

  陪他去了也好。

  掌心突然被撓了撓，她愣怔抬眸。

  視線中隻一雙黑沉的瞳眸，帶著決絕的光華，仿佛想將她深深印刻在腦海裏。

  好好，活下去……

  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一股力從背後推了出去。

  頃刻間，身後震耳的爆炸聲，火光四起。

  灼熱的火舌在淒絕跳躍，照亮了她蒙塵的麵容。

  “快，首長在裏麵！”

  巷口突然湧現一大隊列雇傭兵，眼睜睜地看著女子向著烈焰，縱身一躍。

  瑜瑤的眼前，好像出現了男人卓然挺立的瀟灑軍姿，一如初見。

  她奢望的想著，如果有來世，一定——

  不要再這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