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弩手準備！”拉長的陝北號子在夜幕下格外響亮，相聚數百步之遙，哱拜都知道了這一軍有多難對付。

  可他至今仍不確定的是，東門究竟是陷落了，還是何德苗背叛了自己。

  “騎兵突擊！”

  對於戰鬥本身，哱拜並沒有什麽可擔心的。韃靼人在塞外苦難當中磨礪出來的戰鬥本能，那壓根不是大明士卒能比的。

  尤其是在馬背上，一個韃靼人騎兵能夠輕鬆擊敗一個大明的騎兵。

  但要是人數在千人，萬人的時候，往往失敗的是散漫，無紀律的韃靼人。

  但這一點，哱拜並不放在心上，他是韃靼人，但他在大明已經呆了十幾年，大明訓練士卒的法子，他都學到了手中。

  唯一讓他擔心的是，陸繹的目標到底是哪兒，是東門，還是其他三處城門。

  他在心中推演此戰數十遍，都不相信陸繹能夠在短短時間內突破東門的防禦。

  除非……

  最壞的可能性哱拜不想去想，他不相信自己的嫡係會在關鍵時刻背刺自己，就像趙佑一樣。

  他要親自證明，何德苗對自己的忠誠是從未更改的。

  “侯爺，韃靼人的騎兵來了。”

  雷鳴一樣的馬蹄聲在夜空當中回響，數以千計的韃靼人換上長槍，做出衝鋒姿態，朝著東門本來。

  “神機營，弓弩手做好準備，步兵守住城門。”

  陸繹的布置守舊，跟十年前，百年前的防禦戰都沒有什麽差別。

  “放！”

  相隔不到六十步，弓弩齊發，滿天箭雨給韃靼人澆了一個透心涼。

  僥幸從亂戰當中闖出來的韃靼人，卻又身形一頓，胯下戰馬嘶鳴著失了前蹄。

  “鐵蒺藜！”

  韃靼人的語言陸繹聽不懂，但他能夠聽出來韃靼人的怨恨跟恐懼。

  “陸繹該死！”哱拜眼眶發紅，現在他已經指揮失據，前方的精銳無法繼續衝鋒，在距離東門不過二三十步的地方被明軍擋住。

  經過剛才慘烈的箭矢，滿地的鐵蒺藜之後，韃靼人已經魂飛膽喪。

  他們最初的高昂士氣，已經跌落下去，變成低穀。

  全靠士氣的遊牧民族往往麵對這樣的打擊一觸即潰。但這一次，他們在放棄了延續千裏的遊牧生活後，扛了下來。

  城中，蕭如蘭笑眯眯的看向趙佑。

  之前，他們兩個人一個高高在上，一個是階下囚。現在倒好，兩個人都變成了階下囚。

  “趙大人別來無恙啊。”蕭如蘭嘿嘿笑著，漫不經心的看向多出來的一行守衛：“沒想到不過數個時辰，趙大人也跟我一樣了。”

  “一樣？我們不一樣。”趙佑苦笑一聲：“蕭參將身份尊貴，比我們這些山野閑人高了何止一籌。來日還得多多仰仗蕭參將才是。”

  “仰仗我？外麵打的熱烈，可跟我沒有一點關係。反倒是不管外麵誰贏了，咱們倆個都不好過。”

  火光點點，兩個連對方容貌都看不真切的倒黴蛋說的話，卻讓一旁的獄卒膽戰心驚。

  他們哪裏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對還不對，渾渾噩噩不是壞事，活著就行。

  “錯了，此戰侯爺準備充分，絕對會拿下寧夏城。”趙佑搖頭，指著外麵道。

  “何德苗以降，東門千餘人的守軍盡數為我大明所用。城外數千榆林軍一旦入城，這寧夏城將立馬變成磨盤，磨碎所有擅自進入寧夏城的王八羔子。”

  “侯爺的目標跟咱們不一樣，咱們想要攻城略地，拿下寧夏城，咱們就勝了。侯爺高瞻遠矚，想的是殺人，將韃靼人殺光，此戰也勝了。”

  這是趙佑深思熟慮之後，才想到的東西。一直以來，陸繹都在城外駐紮，並無入城的意思。最初的時候，趙佑覺得陸繹是不相信自己。現在看來，陸繹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現在棋子已經擺好，最差最後一步了。

  “侯爺請君入甕，咱們兩個安心等著便是，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一死。更何況，我們兩個就算是死了，也不是白死。”

  “蕭如蘭，趙佑！”

  就在兩人鬥嘴的時候，何德苗的聲音讓監牢當中的看守下意識的躲藏在陰暗角落。

  更有甚者已經高呼投降。

  十餘哱拜的衛士也是恐懼萬分，他們不知道為什麽明軍這麽快就殺入監牢，殺到了自己麵前。

  難道外麵的韃靼人都是廢物嗎？

  “咻咻咻！”

  弩箭破空而來，二三十步的距離當中，弩箭穿體而去，轉瞬便倒下七八人，剩餘的幸運兒也在哀嚎。

  “蕭參將，趙大人。”

  何德苗總算出現，他看了一樣被關押，卻衣冠整潔的趙佑蕭如蘭二人，又緩緩道：“侯爺命我救援你等，末將來遲了，還請恕罪。”

  “不遲，來得不遲。”趙佑麵色緊張，急道：“這一路，你可見到了哱拜？”

  何德苗一聽，眉頭緊皺起來，“這一路我走的都是小道，穿插而來，是為了救下二位。一路上莫說是遇到哱拜，便是韃靼人，遇到的都不多。”

  “走，現在就走。”蕭如蘭明白了趙佑意思，如果何德苗在路上碰到了哱拜，將其擊敗，自己現在就是安全的。但要是連哱拜的麵都沒見到的話，那哱拜隨時都會領兵數千，堵死他們。

  “參將，出事了，千餘韃靼人包圍了監牢。”

  忽的，外麵來人，稟告了一個壞消息。

  “千人？”何德苗歎了口氣：“我來的匆忙，麾下隻有五百甲士，現在全都依靠著監牢防禦，隻能堪堪守住，無法突圍。”

  “不礙事。”

  蕭如蘭沉默片刻，放聲笑道：“守住監牢，以五百人牽製韃靼千人，又是大功一件。恭喜了，何參將。”

  何德苗默然無語，半晌他才道：“我背叛朝廷，如今被侯爺寬恕的條件就是移居南洋。”

  趙佑卻不意外，他這樣的人在大明本就混不下去了，不然也不會在西北軍鎮當中尋覓一條活路。

  現在南洋乃是大明最新的疆土，有心之人早就南下淘金去了。

  他倒是願意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