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罵之後，生活還是要繼續。

  “默罕默德勇猛，以四千人敵二萬韃靼人，我等若是不速擊韃靼人側翼，此戰功勳皆在葉爾羌人手中。”

  孟連天再度不苟言笑，他命人鼓噪，用大吼的方式讓麾下一哨五百精騎都聽到自己的話語。

  “且看那韃靼人的戰旗正在西移，現在出擊，必能一戰而定！”

  他目光灼灼，早就盯上了那一麵在戰團邊緣不斷徘徊，左近不過數千騎的大旗。

  大明記功除了斬首之外，最常見的便是斬將奪旗，前者未必能成，不然馬孟奇也不會殺得曹孟德割須棄袍，卻不能將自己仇敵殺掉。

  奪旗就簡單許多，那一麵麵大旗，是士氣的象征，卻又不會輕易被折斷，隱藏。

  “此戰首功歸於誰人，全看諸君。”

  固原城西，韃靼人不過數千人，此刻失去衝擊力，已如死人。那一麵大旗所代表的軍陣還與默罕默德等人糜戰。這時候，誰能夠發起更有效的衝擊，誰就能勝。

  “衝鋒！”

  三百步對於騎兵而言，須臾之間便到。

  戰旗獵獵，此刻衝鋒不必剛才就地防禦，一麵麵圓盾，一柄柄長槍，再殺一些牲口，便能夠在短短時間內攔住韃靼人的攻勢。

  並未身先士卒的孟連天失言了，他並沒有讓蕭如薰率眾突擊，而是將他讓在第二線，作為後備隊用。

  真正衝擊韃靼人軍陣的還是他麾下的本部人馬，這才是他信賴，能夠在任何時候，都派上用場的威武之師。

  邊緣觀望了許久，在城郭上遠眺的陝西兵眼見一支明騎快速分開擋路的屍體，對數百步的韃靼人發起決死式衝擊式，也被這壯烈的氣氛感染，操起秦音，開始擂鼓呐喊。

  咚咚咚！

  從固原城西城樓上的擂鼓聲迅猛，如雨點一般，落在蕭如薰心中。

  “咻咻咻！”

  箭雨如織，毫無防備的韃靼人用手中的弓箭朝著愈發近了的明軍開始還擊。

  回應他們的是刀劍。

  時至今日，韃靼人跟他們的祖先蒙古人一樣，在騎射一道仍舊可以吊打大明軍士。

  逼得大明軍士不得不用三眼銃，束伍法這樣的方式保證自己的遠程火力仍舊犀利，能夠跟韃靼人不分上下。

  可在戰略目光上，韃靼人跟蒙古人差了八條街。

  兩萬韃靼人騎兵繞城而過，絞殺不過數千葉爾羌人。

  北門的巴亞金更是忘了老話事不過三，接二連三的試探大明的火槍，留下百餘具屍體後，還玩出肉搏。

  結果卻遠超出巴亞金的可接受範圍。久戰的明軍兵卒疲乏，隨身攜帶的火藥也消耗大半，陡然間被韃靼人騎兵殺入身前，倒是推後了數十步。

  然而，一直在觀戰，審視明軍的乞慶哈並沒有高興多久。很快他就發現，明軍步兵擋住了自己的進攻，在殺入軍中的下屬被屠戮一空之後，陸繹再無顧忌，手中火槍再度將遊騎擋在百步之外。

  蓋因為如今大明火槍殺傷力在六十步之內能夠穿透皮甲，百步恰好是一個安全距離。

  至於準頭，如今的火槍，二十步以外，便各安天命。

  隻有極少數善射之人才能將膛線都磨平火槍當做是自己的生命，充當精準射手。

  而又一支明軍加入戰場後，他再無纏鬥的心思。

  殺十個葉爾羌人，也沒有殺掉一個明人來的爽利。那些葉爾羌人既然甘願充當大明的走狗，此仇日後再報也來得及。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退軍。

  “嗚！”

  牛角號被吹響，韃靼人的攻勢瞬間一滯，灰蒙蒙的天穹上的青雕也撲翎著翅膀，調轉方向，朝著乞慶哈所在的方向飛去。

  “勿要回頭，殺！”

  縱然大局已定，韃靼人再度撤退，但孟連天並無追趕的意思。

  敵眾我寡，韃靼人撤退並無慌亂，反而建然有序。

  數千人的軍陣最先脫離戰場，停在一裏之外，靜靜關注著戰場，掩護其餘軍陣撤離。

  陸繹看到，那奮戰不休的明軍趁著韃靼人騷動的時候，拚命想要多留下幾個韃靼人舉動，並未奏效。

  在糜戰當中並無頹勢的韃靼人遠遠沒有到潰敗的地步，周遭的友軍更是讓他們在短暫的混亂後，繼續歸屬自己的百夫長，千夫長掌控，能夠有條不紊的撤離。

  真正亂作一團的是默罕默德麾下的葉爾羌人。

  跟隨征南軍輾轉數千裏，作戰兩個月的葉爾羌人並未改變自己的秉性，乘勝追擊是他們血脈的本能。

  “韃靼人膽怯，怕了我大命天軍。兒郎們還不速速追擊，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好叫侯爺知曉我們勇猛無雙！”

  默罕默德在下屬環繞下，看著夕陽西陲，那一隊隊操著西北方向奔去都韃靼人，忍不住發起追擊。

  此戰他的上司是陸繹，隻要陸繹沒有任何軍令，他便是自由的，能夠做自己決定軍事部署。

  無論是打或是不打，都是他一言而定。

  “屬下遵命。”

  葉爾羌人並無異議，他們大多拿了本就屬於自己的部分銀子，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回鄉，將自己的親眷接到大明居住，再也不去麵朝草原背朝天。

  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們早就不想過了。

  眼下主動出擊，與其說是默罕默德一人的想法，不如說是全軍皆是如此。

  他們也想痛打落水狗。

  隻是，他們身在戰局之中，並無乞慶哈看的更遠，也不知道那一支支撤退的韃靼人雖然戰意不濃。

  可在土丘後麵，最先撤出的韃靼人卻在磨刀霍霍。

  數裏之地，騎兵一個橫擊，便到了。

  可到了之後，默罕默德臉色鐵青，他發現被自己追殺的韃靼人一哄而散，一支打著金狼旗旗號，約莫五千人上下的韃靼人騎兵正在南麵等著自己。

  同樣，這一次韃靼人用的仍舊是擅長的騎射，一輪箭雨便讓葉爾羌人抱頭鼠竄，高昂的士氣直接腰斬。

  到現在為此，追擊者變成了被追擊者。

  距離固原城約莫五裏的默罕默德一刻鍾內絕無外援，而韃靼人轉瞬即至。

  能夠承受韃靼人騎兵衝擊的，隻有他這三千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