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老張從來擔心的都不是尹秉衡，而是對韃靼人過於溫柔的陸繹。

  他這樣生長在邊塞的漢子，對韃靼人的恨之入骨，但凡見到的成年的韃靼人出現在大明疆土以內，都會被憤怒的明人獵殺。

  而大明邊塞的參將，總兵也好，大頭巾也罷。對此都是極度支持，甚至想要將人頭借過去醃在生石灰裏麵，等到秋天的時候送與京師，當做軍功。

  可大名鼎鼎的平海侯陸繹在戰場上的時候，殺伐果斷。一旦脫離戰場就對韃靼人，瓦刺人，葉爾羌人施加恩惠。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好了，老張，本侯明白你的意思。這葉爾羌人現在還派的上用場，你就不要再說他們不好了。軍中議論袍澤何罪，你心裏清楚。”

  陸繹在這時候，仍舊選擇了和稀泥，不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仍舊從處在明人跟韃靼人中間。

  這叫老張氣餒的同時，不得不拱手退後。

  “不過侯爺，真要勸降城中的韃靼人，小的出馬便是。侯爺身份這般尊貴，豈能輕動？”

  “若是小的勸降不成，侯爺再出手也不遲。”

  有一句話他沒說——土默特部的韃靼人生活在高原之上，生性比草原上的同胞不知道凶殘多少倍。這些家夥也是他往日遇到最多的敵人，交手不知道多少次。

  葉爾羌人，瓦刺人能夠歸降大明是因為他們跟大明並無太多糾葛，沒有心理負擔。

  可土默特部他們跟沙州衛交手不知凡幾，根本不可能當大明的狗！

  現在他主動請纓也是源自於此，他可以勸說韃靼人投降失敗，但陸繹不能。陸繹是平海侯，征南軍統帥，身份何等尊貴，豈能叫韃靼人拒絕。

  “說的也是。”陸繹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斜睨敦煌道：“既然張小旗你願意為大明效力，那便去勸勸韃靼人，看看他們能不能回心轉意。”

  “不過你這小旗身份太過刺眼，你就姑且充當一個總旗，歸於征南軍好了。”

  “小的謝過侯爺。”老張苦笑著拱手，他這任命早就該來到。

  以他將近十五年在嘉峪關，哈密衛從軍的經曆而言，區區一個總旗手到擒來。

  隻是大明的官製早就崩壞，大多數武官都是世襲的，他這種軍戶作戰勇猛也不比不上上麵有人。

  往往旁人一句話就能換來的獎勵，他需要帶回三個腦袋。

  想要晉升就更簡單了，隻要花錢就沒有不能升任的官職。

  武官的世界就是這樣簡單，有錢能使鬼推磨。

  萬曆五年，他到了哈密衛，從大頭兵變成了夜不收小旗。又花了足足兩年，才到了總旗。

  “不過侯爺，韃靼人頑固，還請您不要抱太大希望。”他一邊感謝陸繹擢升自己的官職，一邊心虛。

  可他卻見火把下的陸繹並無任何不滿，反而語重心長的道：“此事做的好了，是你的功勳。做的不好，也不礙事。本侯隻想知道這些韃靼人是不是真的想要投降。”

  “啊……”老張傻眼，直接驚道：“莫不是葉爾羌人的傳聞是真的？土默特部的韃靼人得了失心瘋，知曉侯爺親臨敦煌城，非但沒有嚇破膽，反而想要投降我大明。”

  “隻是後麵稀裏糊塗的打起來，土默特的韃靼人才迫於無奈退回敦煌。”說到興奮之處，他手舞足蹈，與有榮焉的挺直身子，仿佛叫韃靼人投降的是自己一般。

  “是有這樣的傳聞。”陸繹微微頷首，這樣的傳聞當然是有的，而且是他放出去的。

  今天下午交鋒的時候，他可親耳聽見了土默特的求饒之聲。隻是被打得半死的韃靼人才是好的韃靼人，在土默特被削弱之前，陸繹科不願意交這些人成為大明的狗。

  等到日落戰損清點出來，敦煌城內的韃靼人數目也弄清楚之後，他心中才算有譜。

  “不過張總旗，土默特的韃靼人投靠大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

  “這。”老張傻眼了，他目不識丁，哪裏知道陸繹究竟是什麽意思。隻是他覺得陸繹話中有話，似乎也對韃靼人抱有惡意。

  這才是他關心的。

  “侯爺，小的粗俗，哪裏知道您這等貴人是如何想的。小的自打出生到現在，就隻知道聽命行事。您叫俺作甚，俺就作甚。”

  “你啊你啊。不過本侯可以告訴你，現在大明倒是可以接受他們投降了，不過是他們無條件投降。”

  “啊……”老張聞言倒吸一口涼氣，又摸不著陸繹心中所想了。心裏麵對這位掌握征南軍的大人物，也有了不安。

  “侯爺，隻要保留韃靼人的財物牲口，別說叫他們投降，便是叫他們現在提刀砍了他們的頭領也不是難事兒。可要叫他們無條件投降，隻怕沒人肯。”

  韃靼人都是重利輕生死，哪裏會管自己上麵的人是誰。他們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誰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他們就願意跟誰幹。

  這是草原上的法則。

  現在陸繹要叫韃靼人獻出自己的一切，這哪有那麽容易。

  以眼下的境遇來說，莫說是讓韃靼人現在便無條件投降，便是圍城三日再說這話，也無人願意答應。

  “他們不肯的話，那便明日一早，破城而入。”

  陸繹一直都信奉一句名言，隻有死掉的韃靼人才是好的韃靼人。活著的韃靼人，自然都是大明的敵人，無論他們現在選擇效忠大明，還是保持中立。

  所以，任何可能威脅到大明的草原部落，陸繹都是想方設法將其分化瓦解，消耗他們的鮮血，讓他們逐漸失去對於自己部族的掌控。

  有時候土地不斷擴張，人口也在增加，實力卻會不斷降低。越是強大的草原部落，其實就越需要中原王朝的支持。

  現在土默特的韃靼人投降也好，不投降也罷，換來的結果其實都是一樣的。

  明天一早，大明的戰旗就會插在敦煌城牆上，城牆底下則是躺滿了韃靼人跟葉爾羌人的屍體。

  攻城這種事情，陸繹從來不會讓大明上。

  “你且等著，等我開上幾炮，你再去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