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汗的營地之外，大明的戰旗迎風獵獵作響。殘存的二百七十一騎聚在一起，並沒有遁走千裏。

  而是在雪原上麵立足穩固後，便預備著衝鋒。

  李飛心無雜念，最後一遍的檢查刀槍弓箭，他們不是財大氣粗的征南軍，沒有配備最新式的火槍，用的還是軟綿綿的騎弓。

  他已經沒了剛才的慷慨激昂，腦袋裏麵也沒有回家的念想。

  早在出城之前，海瑞便讓他們人人書寫了遺書，都留在哈密城內。一旦自己戰死，書信跟賞錢都會送到自己家人手中。

  但這前提是哈密城仍舊掌握在大明手中。一旦哈密城落在察哈爾人手中，一切就全都完了。

  那些野蠻人可不懂什麽叫紙短情長，一字千金。他們會蠻橫的破壞所有對他們毫無價值的東西。

  甚至時間充足的話，他們也會想辦法摧毀阻擋自己前進的城池跟要塞，讓來年的狩獵更為輕鬆。

  於情於理，他都沒了退路，隻能跟察哈爾人死戰，等著西麵的平海侯歸來，將朝廷的許諾貫徹下來。

  “弟兄們。”他聲音幹澀，那一雙黑色的眸子卻亮的嚇人：“侯爺在西麵跟蠻子搏殺，海巡撫在東邊跟阿蒙汗糜戰。俺們這些下等人，往日不受朝廷喜愛。”

  “好不容易得了侯爺賞識，改了軍戶，讓我等賤人能夠變成民戶，能夠拿到足額的銀錢，撫恤，這是恩情。”

  “除了恩情，我等又都是哈密守軍，上麵給俺們的命令就是守住哈密，拿下阿蒙汗的營寨。”

  “現在蠻子卷土重來，俺們是殺過去，還是等著他們殺回來？”

  “殺過去！”

  大頭兵大字不識，卻知道誰才是真心對自己好的人。海瑞清查民戶，親自領兵出城，讓這些大頭兵目瞪口呆。

  在他們眼中，秦旭那樣的大人物都是不會親自出城作戰，更別說海瑞這樣的大頭巾了。

  陸繹更是掃平了他們的後顧之憂，吐魯番之戰戰死的弟兄都獲得了足額的撫恤，一百兩的銀子足夠讓這些小民奮不顧身的為大明交戰。

  這大明末期軍戶士氣低下，戰鬥力不高，怪在軍士身上也是怪事一樁。

  正如同盛唐開國年間軍戶出征每每都能獲得數十畝，上百畝，實打實的賞賜。就算是不幸死在塞外，家人也有免稅補貼。

  可到了嘉靖一朝，大明的士卒莫說是有補貼了，便是耕種的田地都被侵吞的差不多，想要活命都得看上麵世襲的軍官兒們貪婪與否。

  吃不上飯，全家人餓肚子，靠著出征能夠賺取銀錢養家糊口也就罷了。可事與願違，北方動兵，無論勝敗落在小卒手中的銀錢都隻是明麵上賞賜的十一。

  這才是大明軍戶失去戰鬥力，到了崇禎一朝邊將更是“不得不”克扣部曲的口糧，養私兵自保。

  可一旦有了陸繹承頭，萬曆皇帝擔保，小卒們立馬嗷嗷叫起來，加上軍戶的轉變。

  這哈密衛的守軍跟西安跋涉而來的士卒混在一起，與往日的精氣神大不一樣。

  不然單單是剛才攻入營寨過半的損失就足以擊潰任這個時期任何一支軍隊。

  跟東方一樣，西方的軍隊也是這樣，沒有糧餉一說。但西方人在戰爭之後是可以自由劫掠地方，打掃戰場獲得的物資也都歸於自己。

  意大利地區的雇傭軍打仗的本事更是順風浪逆風投，絕對不會為了雇主多開一槍。

  陸繹的征南軍是異類當中的異類。

  足額的糧餉加上殺敵的賞賜，這足以讓東西方所有的權貴都瞠目結舌。倒不是他們不想花錢買來勝利，而是養數百精銳都能讓一個國王瀕臨破產。

  更別說大明龐大的軍隊體係，上百萬人一年的花銷，足以讓大明也陷入入不敷出的境地。

  陸繹親手操持，也隻是在征南軍跟現在的哈密衛執行了征南軍的各種賞賜跟月俸。

  大明其餘邊塞都在改革軍製的同時，在禦史，巡撫的監督下，勉勉強強發出征南軍一半的年俸。至於殺敵賞賜，那全看京師的大頭巾們能夠賞幾枚銅錢了。

  所以在營寨外麵的察哈爾人看來，這一支殺向自己的明軍是白送的軍功。

  不過二三百人對陣自己千餘人，誰輸誰贏，一目了然。

  “張弓！”

  黑發栗色眼眸的千夫長嘴角微微上揚，用手指勾住弓弦，搭上一支羽箭的同時，還不忘發號司令。

  “放！”

  哈密騎兵率先出擊，同樣是六鬥的騎弓，大明的箭頭卻比察哈爾人的箭頭打磨的更加鋒利。

  在六十步內，李飛便率先將手中的箭矢拋射而出。

  他身後的明軍也是紛紛放箭，在一輪打擊之後，紛紛棄弓換上馬刀，準備近身肉搏。

  察哈爾人的箭矢來得略晚一些。當密集的箭雨灑落在哈密騎兵的頭頂上，頃刻間便有數十人跌落在地上。

  人聲鼎沸的明軍瞬間寂靜下來的，幸存的明軍都紅了眼，揮舞著馬刀，撞了上來。

  黃色的長龍撞擊在淺灰色的長龍之上。無獨有偶，李飛跟察哈爾人選的都是錐形陣，這一陣法如同金字塔一樣，一層層的疊加，形成錐形。

  快速移動起來的李飛衝在最前，躲過了箭矢襲擊之後，率先砍翻一個察哈爾人，吹響了反擊的號角。

  人少對陣人多，襲擾是最壞的手法。

  最好的便是他們此刻用的法子，貼在一起之後，讓察哈爾人的弓箭失去威力，隻能擠在一起近身肉搏。

  “他娘的，明軍有種！”營寨內，眼看著兩軍撞在一起，孟和給了自己一巴掌，惡狠狠的趴在崗樓，看著外麵糾纏再一起的兩軍。

  “不行，就算是湊也要湊千八百人出去，吃掉他們人再說。”他琢磨，眼下是最好的機會。千人的規模不大，明軍凶狠的打法更是讓他吃了一驚，心中大定。

  他最怕的明軍不戰而逃已經成了笑話，隨便一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明軍還能抗至少一刻鍾。

  現在，輪到自己表演了。

  “點兵——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