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中的氣氛變得波譎雲詭起來，除去禁宮內的武驤、騰驤兩衛，餘下的府軍、金吾、禦林軍衛卻騷動起來。

  英國公張溶馬不停歇的四處奔波前去安撫，就連一直惴惴不安的安遠候柳懋勳都不敢繼續蝸居在中軍都督府衙門內，而是開始主動露麵奔波。

  在皇帝長大一個月沒上朝的期間，作為與國同休的武勳出麵，是十分犯忌諱的事情，可他們更怕現在不作為，日後被清算。

  雖然當代英國公張溶的武績沒有多少，可前歲北征時作為主帥，大敗韃靼的事跡仍在流傳，所以不少上直親軍衛的將士對張溶保持敬畏之心，張溶一來，他們就平靜了不少。

  可另一邊的安遠候柳懋勳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雖然他在北征時戰績也不俗，但因為軍戶改製的事情，惹怒了不少想要“退出軍戶，不再入伍”的將士，所以不少將士對於他的到來十分抵觸，非但沒有完美的安撫住，還引發了更大的騷動。

  其中府軍前衛的將士們騷亂的更加明顯，即便有將官們拚命的壓製，甚至將這些壓力分攤給了每一個小旗官，這才將安遠候柳懋勳從暴怒的人群堆裏拉出來。

  可遠水止不了近渴，這種方法隻是治標不治本。

  這些將士一開始礙於那些將官往日的餘威，或許按耐住了一些憤怒。

  可等他們稍稍回過神來，憤怒積攢的越來越多後，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住手！都給我住手！你們想要幹什麽？”

  府軍前衛駐紮皇城的西門，他們的任務就是阻礙一切窺視皇城的人。

  可現在的他們卻因為積攢的憤怒，開始不斷朝著西門內裹挾而去，而且附從的人群越來越多。

  “陛下！我們要見陛下！我們不相信你這狗賊！你絕對還想害我們！”

  府軍前衛對安遠候柳懋勳的不滿終於爆發了，這次爆發誰也不敢保證有沒有人在其中作梗，柳懋勳不敢去正麵硬剛，而是臉色慘白的被親衛護衛著後退。

  “完了，完了。”

  柳懋勳不敢去細想，因為越想他越覺得可怕。

  作為除去南征北戰，戰無不勝的征南軍這個上直親軍衛外，能夠看守宮門的府軍前衛那絕對都是身世清白的軍戶。

  五千多人就要造反，完全是沒有理由！

  所以柳懋勳猜測，很大可能就是武舉與軍戶改製的事情上麵，他沒有處理好，沒有讓府軍前衛的將士滿意，所以才造成了今日的突然暴動。

  換句話說，他們地目的很大可能就是自己……

  “狗賊你往哪裏跑？”

  “抓住狗賊，保護陛下！”

  宮外的喊殺聲震耳欲聾，有宦官瑟瑟發抖，連忙跑進去告訴了兩宮太後。

  李太後和陳太後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惱怒、與恐懼。

  “這是有人要造反啊！”

  “讓張鯨帶著武驤、騰驤二衛的兵馬去鎮壓！”

  六部衙門離皇宮不遠，而內閣更近。

  所以當張居正陰沉著臉趕到西門時，那些將士仍在衝擊著宮門，有些人手持著刀劍，眼中透露著紅光。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他們這些已經當夠了軍戶的士兵本來有機會成為正常人，去當佃戶，去當農夫，可偏偏被安遠候柳懋勳幹預的還有寥寥數十人能夠離去，這怎麽不讓他們憤怒？

  而憤怒是最容易左右他人的情緒，所以當惴惴不安的安遠候柳懋勳看見張居正居然隻帶著兩個刀筆吏就趕過來了，頓時一驚，連忙喊道：“元輔止步，不能過去啊！”

  此時的安遠候柳懋勳在心中止不住的罵娘，你是當朝首輔不假，可這群憤怒紅眼了的將士可不管這些，你要是貿然上去講什麽大道理，他們亂刀砍死你，你都沒機會後悔！

  “元輔大人，我們要保護陛下，有奸佞在作祟！”

  當看見一品大紅補子的文官昂首闊步而來，有眼尖的連忙喊道，為自己等人的行為，弄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可所謂的“名正言順”隻不過是少數人的一廂情願罷了，大多數在意識到自己是在衝擊宮闈後，腦海之中幹脆閃過了一個一不做二不休的念頭。

  衝進去，改朝換代！

  “有奸佞，我們要進去保護陛下安全！”

  “陛下萬壽永康！陛下萬福！”

  府軍前衛的將士更加凶猛了，他們一股腦的衝破了皇城西門，那聲勢頗為浩蕩，讓張居正準備的腹稿像是堵在了喉嚨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而他身後的兩名刀筆吏更加不堪，直接就嚇得掉頭就跑。

  好在他們沒忘記拉著張居正一起跑，不然恐怕曆史上第一個被將士衝擊宮門而踩踏死的宰相就要“新鮮出爐”了。

  媽的，你們跑什麽啊！他們的目標是我，又不是你們！

  安遠候柳懋勳恨不得拿刀幹掉那兩名刀筆吏才好，現在當著亂軍的麵逃了，豈不是告訴這些亂軍，他們已經色厲內茬了嗎！

  這隻會助長對方的囂張氣焰。

  果不其然，正如安遠候柳懋勳所想那般，就在這時，有亂軍居然直接拔出了腰間的苗刀，朝著午門已經內宮奔去。

  有金吾衛的百戶部匆忙趕來，引發了一場血戰。

  眼見一場內亂已經不可避免，安遠候柳懋勳痛苦的閉上眼睛，喝道：“快快快，快去敲鍾傳令禦林軍衛前來鎮壓！”

  柳懋勳知道，這道軍令一旦傳出，那事情就將步入不可挽留的地步，就算事後能夠平息下來，他的爵位恐怕也要不保，最好的結果都隻是降爵！

  至少不能累及家人，也不能墮了先祖的威名。

  柳懋勳閉上了眼睛，讓後猛然睜開，下定決心，即便自己身死於此，也要阻攔這些亂軍霍亂宮廷，保護皇帝與兩宮太後的安全。

  身旁的兩名親衛得到指令後，當即朝著皇城外的鍾樓奔去，而柳懋勳更是直接拔出腰間的刀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指著前方騷亂的府軍前衛將士，冷然道：“本候安遠候是也！爾等想要本候的頭顱平息怒火，大可上前踏來。”

  “以你們九族的性命換本候一個，本候樂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