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身上穿的衣服打滿了補丁。

  但洗的很幹淨。

  頭發也梳成兩個服帖的包包頭。

  和這個家一樣。

  足見祖孫兩是很勤勞之輩。

  喝完水，小丫將裝水的碗拿進去放好，出來時手裏還捎了兩個小板凳。她把凳子分給謝瀾，示意她坐下來歇口氣。

  謝瀾沒忍住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對老婦人說：“老婆婆，您孫女真懂事。”

  聽到有人誇獎自家孫女，老婦人很開心，禮貌道一句謝後說道：“我家丫兒雖然智力比不上一般孩子，但她確實是個好孩子，也很孝順聽話，如果沒有她在，估計老婆子我也活不下去了。”

  小丫，不僅僅是老婦人的孫女。

  還是她的命。

  是她活下去的支撐和依靠。

  祖孫兩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

  不過老婦人把小丫教養的很好。

  她身上有種很幹淨的氣質。

  她的眼神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底。

  單純的不像話。

  隻可惜單純的她，卻被肮髒世俗汙染。

  實在是天意弄人。

  被她摸了小腦袋，小丫臉蛋越來越紅。

  她羞赧立於一側，低著頭盯著自己腳尖，被布鞋包裹住的腳趾歡喜的動來動去，把鞋背頂出好幾個小包包。謝瀾看的好笑，心裏卻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和老婦人攀談了一會兒，她告辭離開。

  小丫把她們送到門口。

  眼神有些不舍。

  謝瀾停下腳步，回頭道：“小丫，丁三牛已經死了，以後沒人再敢欺負你了！我住在鎮上劉家客棧，三天後我會離開，如果你想有條別的出路，可以來找我。”

  “再見。”

  說完，她帶著弟妹轉身離開。

  目送她們姐弟三人離去。

  小丫抿了抿唇。

  她在原地駐足許久，眼眶裏有淚水在打轉。

  別人都說她傻。

  隻有她知道，她一點都不傻。

  她會用身體從丁三牛手裏換取食物，從而保證自己和奶奶不會被餓死。好幾次，丁三牛為了追求刺激，在家裏把她給……那時候祖母就在不遠處。

  她不敢發出聲音。

  她被丁三牛蹂躪的不成模樣。

  很多時候她都想一死了之，但她不敢。

  若她死了，祖母一個人該怎麽活？

  她舍不得祖母。

  於是她默默承受。

  騙祖母說是村裏人送來的食物。

  她……不是個幹淨姑娘。

  她很肮髒。

  那位姐姐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應該，是特意來找她的吧。

  丁三牛死了。

  以後她再也不會被騷擾了。

  一開始她是震驚的，緊接著她又感到很害怕！沒有了丁三牛，她和祖母還能活嗎？然而那位姐姐卻朝她拋出了橄欖枝，她願意收留她。

  她不介意她的過去。

  更用明媚的笑容溫暖著她。

  她就像徑直照進黑暗的一束光。

  將自己從頭到腳的籠罩住。

  她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

  一定是！

  小丫臉上揚起大大的微笑。

  她迫不及待跑進院子。

  用力抓住老婦人的手。

  “丫兒，怎麽了？”老婦人一愣。

  剛要伸手去撫摸孫女的頭發，耳邊卻響起一道略帶歡喜的女孩兒話音。

  那道聲音說：

  “祖母，我們跟那位姐姐離開這裏吧。”

  做牛也好做馬也罷。

  餘生她隻想追隨在她身邊。

  她要追著她的光。

  有她之地，便是光源。

  黑暗將永驅！

  -

  “姐姐，我好困。”

  回去途中，妹妹走著走著就喊困。

  謝瀾把她抱起來：“困就睡吧。”

  “謝謝姐姐，姐姐辛苦啦！”

  妹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而後將小腦袋輕輕靠在她肩頭，揉著眼睛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等她睡著後，遇安小聲問道：“姐姐，我們是要把剛剛那個小丫姐姐帶回家嗎？”

  “我應該帶她回去嗎？”

  謝瀾沒有回答，而是發出提問。

  小家夥想了想，用力點頭。

  “為什麽呢？”

  “因為我覺得小丫姐姐很可憐。”

  她不會說話，智力也低下。

  還有個瞎了眼睛的老祖母要養。

  曾經生活在最底層的遇安並不相信老婦人的話。

  她說村裏人時常接濟她們。

  實則不然。

  小丫姐姐一定是付出了什麽代價，才讓自己和老祖母活到今日！至於是什麽代價，他不清楚，但一定很嚴重很嚴重，不然姐姐也不會開口要給她一個機會了。

  隻有吃過苦的人，才更能體會到小丫的心酸。

  才會同情。

  才會忍不住伸出援手。

  遇安苦著小臉，感概的說：“幸好我有個好姐姐。”

  要是沒有姐姐，現在的他應該比小丫還不如。

  “小小人兒，非要裝的跟人精似的！快收起你泛濫的同情心吧，小丫才不可憐呢，她是一顆明珠，隻是暫時身上沾了些灰塵而已。等將灰塵擦幹淨，她一定會大放異彩！”

  謝瀾揉亂了遇安的頭發。

  聽完她的講述。

  小家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眼中透著茫然之色。

  回到客棧，天色已黑。

  簡單用完晚飯，謝瀾就打發兩個小孩去看書。

  這是他們每日睡前必做的功課。

  朗朗讀書聲在房中響起，謝瀾用精神力將房間罩住，就像裝了隔音玻璃一樣！所以並不會影響店中客人休息。她坐在一旁，等待孩子們讀完後背給她聽。

  功德，不賺則已一賺驚人。

  短短三個月，比她在燕城混跡半年還要多好幾倍。

  籠罩在弟妹身上的濃鬱黑氣消散了許多，雖然還是很濃，但肉眼可見沒先前那麽濃了，隻要她繼續努力，消滅黑氣指日可待！

  ……

  轉眼來到第二日下午。

  小丫帶著老婦人來到客棧。

  兩人身上的衣裳都換了新，雖然還是很久，但至少沒有補丁，比昨日那件還要幹淨不少，應該是保存在箱底舍不得穿的‘新衣裳’。

  她身上背著一個小包袱。

  一邊攙扶著老婦人進店一邊左右張望。

  感應到她到來的謝瀾從樓上走下來。

  “小丫，過來。”

  她朝小丫招招手。

  後者羞赧走過去，柔聲道：“姐姐好。”

  “小姑娘，我家丫兒說要跟著你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老婦人還被蒙在鼓裏。一開始，因為小丫突然會說話了，她驚喜不已。

  但聽小丫說要跟著謝瀾走，她心中滿滿的危機！畢竟謝瀾隻是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小丫頭，她會不會有什麽目的？要是把她家小丫騙去賣了，那她該怎麽辦？

  老婦人一個晚上都在輾轉反側。

  實在拗不過小丫的她隻好跟著來了。

  謝瀾招呼兩人坐下，又叫了一桌好菜。

  她認真解釋道：“老婆婆您別擔心，我不是壞人！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謝瀾，是個大夫，從燕城來。此番來到貴地，是因為此地瘟疫肆掠，我帶著弟妹前來治病救人……”

  “你家小丫與我有緣，是個學醫的好苗子！我願意收她為徒，讓她跟在我身邊學習醫術，將來做個治病救人的醫者，所以才會說要她跟著我走。不過我會征詢你們的意見，你若同意我就帶著你們一起會燕城，你若是不同意，我也不強求。”

  此番說辭，隻為讓老婦人安心。

  果然，一聽她說自己是個大夫，老婦人就尊敬至極。

  自家孫女能有這樣的機會，她當然高興不已。

  但激動過後，她又有些擔憂。

  “我家小丫，真的能當大夫嗎？”

  “當然可以。”

  謝瀾笑道：“小丫心細如塵，沒有比她更合適學醫的了！如果她刻苦學習醫術，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一代名醫！所以您一定要好生督促她學習，不能讓她懈怠。”

  雖然勸人學醫天打雷劈。

  但她如今能傳授給小丫的技能就隻有醫術。

  她也相信，小丫一定會給她驚喜！

  老婦人又激動起來。

  “老身一定好好督促她，絕不叫她偷懶！”

  小丫也漲紅臉，認真保證道。

  “我一定好好學習！絕不叫您失望！”

  “嗯，我看好你。”謝瀾鼓勵道。

  至此，祖孫兩算是安頓下來。

  -

  湘州的瘟疫已經解決，是時候該離開了。

  離開前，她聽到趙程升遷的消息。

  此人雖有些滑頭，但也不失為一個好官。

  由他去吧。

  她還要去各地治災，帶著小丫祖孫兩多有不便，便找到洛月夕說明自己來意。

  洛月夕有些愕然。

  “你怎麽知道我決定回燕城了？”

  “猜的。”謝瀾嘿嘿一笑。

  “你這丫頭，跟個人精似的！”

  無奈一笑，洛月夕同意幫謝瀾帶人。

  謝瀾又說。

  “小丫是個學醫的好材料，您在路途無聊的話可以先教她識字，再扔兩本醫書給她看，如果您要在燕城多待一段時間，您就先替我教導著，等我回去後一定好好感謝您！”

  洛月夕挑眉：“你就不怕我把她教會了就不還給你了？”

  小丫頭真有意思。

  自己收個徒弟還要別人給她教。

  也不怕徒弟被人怪跑咯。

  “當然不怕啦，洛姨您可是絕世神醫呢，您要是願意教小丫，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畢竟我這三腳貓的醫術，跟您可是沒法比！小丫能拜您為師，那是她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謝瀾拱拱手，當即拍起了馬屁。

  頭一次被她拍馬屁的洛月夕很是受用。

  飄飄然的說：“就衝你這番話，你這個徒弟，我教定了！”

  謝瀾笑出一口大白牙。

  “那真是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