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未銘說完之後，尋卿差點被噎著，方才顧未銘隨意地透露出了明年科考的大事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當著她的麵兒就開始抱怨起了歐陽曜來，還將他那些心思全都擺在明麵上說，仿佛全然不避諱她似的。

  雖說尋卿本就出身天家，如今雖然換了一位皇帝，她也不再是公主，但她對這些皇室的事情也並未有多少的敬畏之意，或許從前她對為數不多的那些個身份能夠壓過她的貴人很有些畏懼，但經曆了當年那件事之後，她越發看清了皇族中人在爭權奪位時的醜惡麵貌，於是慢慢地便忘記了當初的敬畏。

  因此尋卿聽著顧未銘的這些話，卻也不是感到害怕，也並未有太多知曉了他人秘密的興奮，而是感到十分地疑惑，季辛是顧未銘的好友，顧未銘不防著他些什麽也在情理之中，但為何也不避諱著她點。

  雖說她名義上是季辛的未婚妻，但畢竟並未成婚，他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認為她絕對不會將這些事情透露出去，這下她都不禁有些懷疑顧未銘是不是腦子缺根弦，還是心眼太大了？

  見到尋卿眼神中隱隱透露出來的震驚，季辛的眼底也染上了些笑意，對顧未銘說話的語氣也頓時溫和了許多，不過他這樣的變化，反倒是讓顧未銘感到有些心驚肉跳，總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你畢竟是顧家人，太子殿下想要趁早將你拉攏培養起來也在情理之中，此事你倒不必太過憂慮，若是太子做得太過了，你隻管去向顧相說一說，我想顧相也不願意你被太子拉攏的。”

  顧未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季辛一眼，確認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在心裏暗算他的意思，於是才放心開口道“你說得對，老頭子向來愛惜名聲，自然不願意讓我真的成了太子黨羽，實在不行我便去向姐姐求助，姐姐是最疼我的，不過太子也一直未曾明確表態，想來是想看看我科考的結果如何再說。”

  尋卿在一旁聽著他們的對話，卻覺得很是不解，尤其是他們話中所說的，顧相不願意顧未銘成為太子黨羽，這又是從何說起的？顧相若不是打著搭上歐陽曜這條線，讓歐陽墨將來成為皇後，保住顧家的地位，當年又怎會夥同歐陽怡，謀害了歐陽尉的性命，輔佐歐陽怡登基繼位呢？

  她轉頭打量了下季辛的神色，發現季辛隻是很平靜地在和顧未銘交談，方才他說起顧相的時候語氣也十分自然，難道他真的是那樣想的嗎？

  不過尋卿轉而又想到，或許是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顧相曾經做過些什麽，而她若不是從徐邵樊的口中打聽出來，也是如何都想不到當年顧相竟然暗中相助與歐陽怡，做下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或許也正因為他們不清楚顧相的本性和雄心，因此才會認為顧相並不是那種攀附權勢之人，也是，顧相若不是一心想要保全顧家的名聲和地位，顧及到家族將來的延續，的確沒有必要去討好服從任何人，哪怕是皇帝，若是顧相真的一心要做一個賢良之臣，他也能做到，隻是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權勢罷了。

  不了解顧相的真實麵貌的人，也很容易被顧相的那些賢名所欺騙，的確顧相是很有才幹的，但他真的為靖朝做了那麽多嗎？倒也不見得，世人對顧相的認知，大都是被那些誇大其詞的讚譽給迷惑了。

  顧相的地位之所以如此之高，很大程度上都是先帝歐陽尉給他的，因為歐陽尉一心貪圖享樂，不耐煩處理繁瑣的政務，於是授予了顧相很大的權力，讓他替自己處理國事，以丞相之名行監國之實。

  尋卿最是清楚，歐陽尉除了耗費國庫來供自己玩樂，以及在事關後宮的諸多事務上一意孤行之外，在國事上其實也沒有如何亂來，歐陽尉這個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根本不在意國事，因此他便隻是荒廢不理，讓別人替他處理這些，但是卻並不會真的用國家大事開玩笑，行事也大都遵循先例，勉勉強強還算老實。

  但歐陽尉再荒唐也隻是個人的作風低劣，為了金銀財寶和各色美人，他做下了不少的錯事，也辦了一些不大妥當的政事，在關乎他享樂的問題上，他也不介意胡鬧耍賴甚至草菅人命，他不拿人命當回事，也不拿百姓們當一回事，他在乎的隻有自己，行事作風也不大妥當，因此自然讓人感覺是個不務正業的暴君。

  但在真正關乎國家興亡安危的事情上，歐陽尉卻並未有過真正的大錯，他性情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太蠢，他知道很多事情照著規矩和前例來辦總是不會錯得太多的，也知道在做重要決定的時候，該聽取那些人的意見，除了玩樂的事情之外，他並不會太過固執己見，所以他也不會錯得太離譜，以至影響到靖朝。

  尋卿能夠對歐陽尉給出這樣的評價，也實在是很難得了，她此刻完全拋開了歐陽尉對她做過什麽事情，隻是冷靜地評價，雖然她當年對政事也知之甚少，但許多大事宮裏人總歸都是清楚的，因此她也明白歐陽尉作為一個皇帝，雖然很糟糕，但卻並沒有糟糕透頂。

  而正因如此，在這樣一位沒有糟透，甚至很多時候都願意聽取臣子意見的皇帝手下做事，顧相是有很多施展抱負的機會的，而且歐陽尉因為懶怠理事，還給了顧相如此大的權力，當時靖朝的朝堂之上，也唯有歐陽怡能夠與顧相唱反調，但歐陽怡最關心的卻是軍務和皇位，並未與顧相作對太多。

  若顧相真是有那般驚才絕豔的宰相才能，比起在一位明君的手下，在歐陽尉這樣昏君的手底下，自然是更能顯露出來的，然而顧相表現出來的，卻隻是勉勉強強地將靖朝的朝政維持在沒有太偏的水準，除此之外便再無別的了，顧相並未真的做出什麽可以千古留名的大事，也沒有讓靖朝蒸蒸日上。

  不過天下人皆以為這都怪歐陽尉，是因為歐陽尉不肯聽從顧相的建議，這才讓靖朝內力漸漸地被掏空了，隻維持住了一個架子，再加上街頭巷尾時常在傳顧相千古一相的美名，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信以為真了。

  但尋卿卻明白事實並非如此，歐陽尉隻是嫌麻煩不理朝政，卻不會總拿國事亂來，而且或許是因為顧相是國丈，因此歐陽尉對顧相是極其信任的，若是顧相真有那般才幹，完全可以施展出來，沒人會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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