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卿此刻終於明白了玄時令內心的掙紮，難怪他拿到了那封密信，按理說就算不能直接定罪，也可以借此暫時控製住徐邵樊，畢竟如今永州還是他的地盤，他手上又有一份證據，可他卻並未直接對徐邵樊出手。

  原來徐邵樊背後的人是歐陽怡，玄時令對付徐邵樊，就是在和歐陽怡作對。

  而且如今僅憑這封密信，還不足以作為徐邵樊與遼族人暗中來往，通敵叛國的證據。

  若是玄時令貿然出手，而後沒能證明徐邵樊的通敵行徑，徐邵樊翻了身定然會抓著這點不放，歐陽怡也會趁機再次打壓玄時令。

  如此一來，玄時令是真的很難做，隻能暗中防備著徐邵樊，又不能叫徐邵樊和他背後的歐陽怡察覺到，得小心行事。

  尋卿有些為玄時令不忿，開口道“將軍是靖朝的英雄，所有人都知道將軍一心為國為民。”

  這麽多年以來，玄時令為靖朝打下了無數的勝仗，更是護得南境幾十年的安穩，幫歐陽氏守住了大半的錦繡山河，哪怕皇上再荒唐，有他鎮守著，鄰國也不敢貿然作亂，他對於靖朝，真可以說是鞠躬盡瘁。

  而且哪怕當年歐陽尉如此荒唐，玄時令也從未有過反意，他用盡一生精忠報國，天下人都看在眼裏，沒有人會質疑他的一顆愛國之心，忠肝義膽，赤誠忠魂。

  然而權力最頂端的那個人，卻不懂他，無論是歐陽尉還是歐陽怡，都忌憚他手握軍權，都不相信他絕不會做出危及天下百姓之事。

  如今玄時令不僅要與遼族人作戰，還要防備著歐陽怡在背後暗害，兩麵逢敵，將軍遲暮，沒能享受多少他應得的榮光，卻要落到如此境地。

  而聽見尋卿這樣說，玄時令神情微動，無奈地說“我早已做好不得善終的準備，隻是我死了不要緊，永州卻不能就此葬送，哪怕是豁出我這條性命，我也定要守住永州。”

  尋卿對玄時令更加地敬佩，如此將生死置之度外，隻在乎百姓安危，直到最後也不會放棄，比起那輕易地將永州送給敵人的歐陽怡，玄時令是個真正的英雄，更當得起天下人的景仰。

  尋卿堅定地對玄時令說“將軍，我相信你一定會贏，一定能守得住永州，我也願與將軍共進退。”

  因為他是玄時令，他創造了無數的奇跡，她相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而且她也會同他一樣，在永州奮戰到底。

  聞言玄時令愣了片刻，而後他的手掌重重地落在尋卿的肩頭，沉聲道“難得你有此番心意，天一果真沒交錯你這個朋友。”

  ————————————————

  互訴了一番衷腸後，尋卿和玄時令兩人終於平心靜氣地坐了下來。

  “我初次見你時，便覺得你定然是個內心澄澈之人，你的劍雖淩厲，但你身上卻沒有半分戾氣，如今一看，果然是一位難得的俠士義客。”

  突然聽見玄時令這樣說，尋卿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給玄時令留下的竟然是這樣的印象。

  不過她也不大擅長分析自己，對於玄時令說的話，她也有些茫然。

  其實這段時日她總是有些苦惱，她覺得那日一劍斬殺數人，內心卻沒有太大波動的自己，本質其實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甚至對於這樣的自己生出了一絲抗拒。

  可是玄時令卻說，她的身上沒有戾氣。

  尋卿有些不大明白，問道“請問將軍，身上沒有戾氣這是何意？”

  玄時令了然地哈哈一笑，對尋卿說“習武之人，身上大都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戾氣，這種戾氣來源於他們想要贏過對手，或者對敵人有殺心，這也是與尋常人不同的一點，所以說沒有這種戾氣的習武之人才是最難得的。

  而你在出手的時候，身上卻看不出半分戾氣，你明白是這是為何嗎？”

  尋卿頓了頓，猶豫道“我的確沒有考慮過勝負，也沒有想過要殺人”

  “正是如此，正因你心性純良，所以身上才沒有戾氣，你出手隻是為了出手，而不是為了爭個輸贏或是取人性命。”

  玄時令目光中帶著欣賞看向若有所思的尋卿，他的感覺果然沒錯，尋卿確實不是什麽陰邪之人，甚至可以說她的品行極為難得，從她不顧自身安危，查探出了徐邵樊的陰謀，幫助他們提早防備這一點便可以看出。

  而後玄時令的目光又略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心想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俠義之士，不過她的這種純良心性，對她自己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倒是不得而知了。

  另一邊尋卿因為玄時令的這番話，陷入了苦惱之中。

  若是如玄時令所說，她沒有殺意，便是純良之人嗎？

  可是她到底終究是殺了人，無論她對那些人有沒有殺心，那些人都是因她而死，而且她對此竟然有些無動於衷，也沒有太多的愧疚自責。

  這時，玄時令見她皺著眉頭，有些困惑的模樣，又開口道“聽天一說，你這是頭一回出外曆練。”

  尋卿點了點頭，說“我有些不太明白，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為何會對殺人無動於衷”

  聞言玄時令又接著道“你殺的是什麽樣的人？”

  “是追殺寧王殿下的人。”

  “若是你不殺他們會如何？”

  “若我不出手，王爺可能會有危險。”

  “既然如此，你想要救王爺，而他們會阻礙你，那麽從你的立場來說並沒有做錯什麽。”

  聽見玄時令的話，尋卿有些怔愣，又問道“對我來說，他們是該殺之人嗎？所以我殺了他們也沒什麽嗎？”

  玄時令點頭道“行事在論及對錯時，也要考慮到前因後果，你殺了那些人，是為了救下王爺，那麽你殺人就不算是你的過錯。”

  “是這樣嗎？”

  “若是在戰場上，我斬殺敵人，是為了保護我的國家和百姓，那麽我便沒有錯。同樣的，敵人進攻，也是為了他們的國家，他們也沒有錯。”

  尋卿不解道“那這樣說，誰都沒有錯了？”

  “正是如此，你殺了那些人沒有錯，那些人被人指使追殺王爺也並不能算錯，隻不過是出於一些利益。”

  “那這樣一來，豈非所有事情都沒有對錯了？”

  “當然有對錯，你若是沒有下死手那些人也許不會死，這點算是你的過錯。”

  尋卿似乎有些明白了，開口道“雖然這一點是我的錯，但殺了追殺王爺的人並不是我的錯。”

  玄時令讚同道“沒錯，世間一切對錯都是相對的，換一個角度對錯也會有所不同，因此比起糾結對錯，更要看因果和成敗。

  敵人進攻，我帶兵出擊，取下敵人的首級，這是因果，而比起評判我的對錯，人們更在意的是我有沒有打勝仗，這就是成敗，也是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