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寒村裏，魏知了還有個二娘和一些家眷，但她從不在人麵前提及這些，即便是現在快要離開了她也對此一語不發。

  衛寒林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這次離開就別再回來了。”

  魏知了胸口一陣暖熱，臉頰不由得緋紅。因為衛寒林說話時並沒有看著自己，魏知了才敢大膽地看著他那張清雋如玉的臉龐。

  如果能借機會把臉靠到他肩膀上就好了，比如軒車突然壓到了一塊大石頭什麽的！

  但路卻越走越平。倒是樹林原深似淺，蔥鬱茂密，且古樹都長相奇兀，歪斜難看，張牙舞爪地向天際伸去。

  雲川河涓涓流淌，陽光透過屈曲盤繞的樹枝折射出一道如虹一般瀲灩的光彩，美輪美奐。軒車順著雲川河逶迤而上，抬頭都是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的枝杈，粗的如壯年手臂，筋脈虯結，抬眼望去似蜘蛛網般陰森邪異。

  出了雲翡山，已經是十天之後了。山腳下有林庵，衛寒林命下人安車蒲輪，束帛加壁，在此休整了一晚。

  ……

  翌日又從新備好車馬，車夫漫然一鞭，輕馳出山。

  齊國被北燕吞並後百姓的生活依舊很安寧，到處是耕織忙的場景。

  魏知了驟感詫異，問衛寒林：“這不是齊國人嗎？他們怎麽還活著？”

  “齊國滅的隻是國家，百姓自然還活著啊！”衛寒林淡淡地說：“如果此地沒有百姓，北燕也不會打過來呢！”

  齊國被滅的時候，太史國朝廷不斷告知百姓，齊國屍橫遍野，餓殍相枕，慘絕人寰。所以，太史國人如果不想落得此等下場就必須反擊暴虐的北燕人。可如今魏知了卻發現齊國人的日子並非朝廷所說的民不聊生，甚至大多家道豐富，這讓她非常奇怪。

  衛寒林告訴她，過去齊國之所以弱是因此土地分配不公平，百姓大多是佃戶，若是豐年勉強度日，一旦遇到饑荒生存都是問題。北燕重新分配了土地，使齊人都成了自耕農，受到了百姓的擁戴。這才是北燕可怕的地方。

  而北燕之所以不喜歡侵占土地主要還是因為那裏人的生活與漢地百姓不盡相同。北燕實則由三王共治，甚至連都城都有三個。分為，中都，上都和西都。北燕三王以燕王為尊，他掌管著長城以南，黃河以北被燕山環繞著的地帶，秦王轄治西北，遼王馭統關外。

  不過，最近因為燕王要執意推行漢地的三省製，導致朝廷與秦王和遼王的關係比較微妙。

  北燕的都城燕京長虹貫日，人密如布，街上塵土滾滾，仿佛熊熊燃燒的白煙。

  這裏的宇屋和花木都比之太史國高大不少，巍峨雄奇，昭示著這帝國的根基難以撼動，看得魏知了茫然倥傯。年幼時，她曾隨同父親去過一次蕉城，對那裏的富美堂皇感到萬分吃驚。相比於燕京的繁盛，蕉城便如同野草狐丘的荒墟一般。

  朝陽升起，光芒如金，照亮了燕京的千百街坊。

  但雖然街市商阜雲集，但正如詩中所說的“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雖是晌午，但今年乃是冷冬，南國縱使蕭條，北地更是西風陣陣，沁寒異常。弄得衛寒林等人不得不換上了裘衣。

  找了間客店，衛寒林安逸地坐下，熱了壺粗陶老茶，抿上幾口這才感覺溫存舒坦。

  他喚來小二，問道：“燕京之中可有患上不孕之症的夫婦？最好是百治不愈的那種。”

  小二頓覺他問得不但突兀，而且奇異，莫名道：“客爺問這些幹什麽？”

  衛寒林道：“囊中羞澀，祖傳了專治不育的法子，特地來燕京施展換些糊口銀兩。”

  小二嘿嘿一笑：“原是如此，這樣的人哪兒沒有啊？您最好開個醫館，我來幫您招徠病人。”

  “也好。”衛寒林點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小二，客氣道：“勞煩了。”

  店小二怔得瞪大了牛眼，萬沒料到這位客爺出手竟如此大方！“哎呦”了一聲，欣喜若狂地接過銀子說道：“嘚，您這事兒包在我身上了。”

  他走後，魏知了對衛寒林說道：“恩公，沒想到您還會瞧這種病啊？”

  衛寒林不語，眼神若水波動蕩不住般使人玩味。

  他吃了塊點心就離開了。魏知了頓覺奇怪，掰了塊四品饃饃塞進了嘴裏。

  次日，她一天都沒看到衛寒林的身影，隻得自己到外麵遊玩。回來的時候衛寒林正在用苦節君烹茶。

  他見魏知了一手攥著冰糖葫蘆一手攥著大餅卷蔥爆羊肉，臉上染起一層生硬的不悅之色。

  魏知了大方地將糖葫蘆伸了過去請他吃，卻被衛寒林冷冷地推開了。

  “知了，你以後不能再過這種俗人的生活了。”衛寒林說著從風爐上取下茶壺倒了兩杯，說：“這是我親手釀造的老君眉，你來嚐嚐，看看合不合口味？”

  魏知了一口幹了。

  “好苦啊！”她覺得自己的喉嚨被縲絏勒住了一般。

  “功夫茶本就是苦的，不過如果你嫌苦可以放些花瓣進去。”衛寒林上身挺直，微斂著下頜給她示範了喝茶的姿勢。

  “將來，你除了要學會喝茶以外還要學會如何窖茶。”

  “茶葉不是從樹上摘下來的嗎？”

  衛寒林道：“北地苦寒，雜臭異常。如果不會窖藏茶葉，隻怕會吸入這些俗氣異味，香氣和滋味就會消失。把手張開。”

  魏知了張開了那張攥著羊肉大餅的油膩膩的右手。衛寒林搖了搖頭，掰開了她的虎口，讓她握住茶杯。魏知了隻感覺他的手涼中帶溫，有種攝人心魄的幽魅氣息，心中忽然一緊。

  當晚，衛寒林教了她烹茶之道，習字和繪畫。不僅如此，這也成了接下來時日二人的每天日常。

  雖說魏知了在琴棋書畫方麵的造詣提高的很快，但她同時也非常奇怪。衛寒林應了太史國君王的懇求，答應幫太史國緩解北燕的兵圍。

  但如今北燕軍隊早已出拔，衛寒林在燕京卻毫無所動，每日不是教自己練字就是教自己作畫，還請來歌姬教自己跳舞。

  當然，有時衛寒林也允許魏知了放鬆一下，帶著她去逛廟會，到郊外遊玩，至於對如何破解北燕軍圍城之法一直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