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樂沒吭聲，慢慢走動床邊，看著顧根生。

  ??他臉上沒啥表情，隻有緊捏著的拳頭昭示著他此刻內心並不平靜。

  ??顧根生也知道顧長樂的性脾氣，緩緩閉了閉眼，手在半空無力的揮了揮。

  ??“爸，對不住，你。

  ??知道，錯了。

  ??好好，照顧，奶和二丫。

  ??好好，對你，媳婦。

  ??她，是個好的。

  ??是咱，顧家的，福星……”

  ??許是太久沒說這麽多話，顧根生沒說幾個字就會停頓一下。

  ??最後一句話說完，就再也說不出啥了。

  ??顧長樂咬了咬牙，到底是沒伸出手握住顧根生的手。

  ??“我本來以為，聽到你快死的消息，心裏頭應該高興。

  ??可我發現，好像也沒那麽高興。

  ??本來，我是不準備回來的。

  ??是桃妹非讓我回來，你說對了，桃妹確實是我們家的福星。

  ??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我都會好好照顧二丫。

  ??我知道你現在想聽啥，可我說不出口。

  ??你對我幹的那些事，不會因為你要死了，就不存在了。

  ??但你放心，作為你的親兒子。

  ??你死了，我會親自送你上山下葬。

  ??以後清明，也會記得給你上墳。

  ??其他的，就別想了……”

  ??顧長樂的聲音十分平靜，沒有半點起伏。

  ??顧根生也知道自己以前混賬，緩緩點了點頭。

  ??“這樣，就成了。

  ??爸，有點累了，得睡會兒。”

  ??顧根生的手，緩緩落下。

  ??頭側向一邊，呼出最後一口氣，胸膛緩緩癟下去。

  ??顧長樂覺得眼眶子熱了熱，手緩緩抬起，落在顧根生手背上。

  ??片刻後，冷靜的衝外頭喊了一句。

  ??“大哥，大嫂，爸，去了……”

  ??————————

  ??顧根生和王菊仙在一塊這麽多年，在顧家灘的名聲不大好。

  ??這下人沒了，本來村裏人是不大樂意上門來幫忙的。

  ??但顧長樂這些年在村裏幹了不少好事，加上蘇桃進了顧家之後，幫了村裏不少忙。

  ??所以村裏人聽說顧長樂和蘇桃回來了，也都爭著上門幫忙。

  ??喪事辦了三天，第三天，把顧根生送上山入土為安。

  ??晚上，蘇桃幫著李春妮收拾喪事過後的瑣碎事。

  ??顧長樂悶不做聲的把顧根生的屋子打掃幹淨，整個人平靜的像是啥事都沒發生。

  ??這三天，二丫眼睛都哭腫了，可顧長樂卻沒掉一滴淚。

  ??李春妮把顧根生穿過的衣服收在一塊，準備待會兒點火燒了。

  ??蘇桃從屋裏出來，把衣服一件件拿起來，疊好。

  ??“嫂，這些衣服就先別燒了，回頭鎖爸住過的屋裏成不？”

  ??李春妮看了看還在屋裏忙活的顧長樂，走到蘇桃跟前，小聲問道。

  ??“那不燒，你家長樂會不會不高興啊？

  ??我看著，他似乎還記恨著爸！

  ??爸都沒了，他也沒掉眼淚呢！

  ??我尋思著，爸以前做的事是不地道，也怪不得長樂。”

  ??蘇桃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不會，他就是說不出口，其實，心裏頭難過著呢！

  ??大嫂，我先把這些衣服放回去。”

  ??李春妮點點頭，沒有再說啥。

  ??蘇桃拿著衣服進了屋，把衣服放在木箱裏。

  ??顧長樂沒抬頭，用抹布一點一點的擦拭著床角的灰。

  ??本來已經有些破爛的木床，被他擦的幹幹淨淨，半點灰塵都見不著。

  ??蘇桃上前，輕輕拍了拍顧長樂的肩。

  ??“長樂，我跟大嫂他們說好，這間屋，一直留著，放點以前的老東西。

  ??以後要是想回來看看，就回來看看，好歹是個念想。”

  ??顧長樂沒回頭，反手握住蘇桃的手。

  ??沉默了片刻，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落寞。

  ??“桃妹，我是不是年紀大了，不然，我咋爹媽都沒了……”

  ??蘇桃心裏一酸，蹲下身從後頭抱著顧長樂。

  ??“你已經長成了大人，成為了我們的避風港和頂梁柱，以後，也會成為你娃兒的頂梁柱。

  ??你有奶，有我，還有二丫，以後，還會有娃兒。

  ??我會給你生好多好多的娃，不會再讓你孤單了……”

  ??顧長樂背著身，點了點頭，依稀有水滴砸在地上，一滴兩滴……

  ??忙了三天，顧長樂和二丫都累極了。

  ??明天還要回德市，兩人早早的回家睡下了餓。

  ??蘇桃幫著李春妮幹完活兒，幫著李春妮哄了會兒安安。

  ??看著安安在懷裏睡著，蘇桃覺得心都化了。

  ??李春妮看著蘇桃那稀罕樣，不由笑了笑，她怕累著蘇桃，把安安送進屋裏睡覺，扭頭給蘇桃做了一碗紅糖雞蛋湯。

  ??“蘇桃啊！你這麽喜歡娃兒，也是時候跟長樂生一個了。

  ??你們兩都長得好看，生的娃肯定比安安好看多了。

  ??就是你們在德市，咱在顧家灘，離得有點遠。

  ??不然，等你有了娃，還能跟安安玩到一塊去。”

  ??蘇桃接過紅糖雞蛋湯，分了一大半給李春妮，低頭喝了一口。

  ??“我暫時沒考慮生娃的事，等我考上大學再說。”

  ??李春妮也聽顧為民說過這事，心裏頭對蘇桃的佩服又多了幾分。

  ??“你肯定能考上大學，打你進咱家們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

  ??蘇桃笑了笑，看著李春妮，忽然想到啥。

  ??“大嫂，你跟大哥，有沒有想過去德市？

  ??以前爸還在，你們走不開，現在爸不在了，你們在顧家灘也沒牽絆了。

  ??去了德市，以後安安上學啥的，肯定比顧家灘要好。”

  ??李春妮長這麽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

  ??一聽要去德市，她這心裏頭有點發怵。

  ??“我跟你大哥就是一鄉下人，除了會種田，啥都不會。

  ??在顧家灘待著，伺候好那幾畝田，好歹不會餓死。

  ??去了德市，連個掙錢的營生都沒有，咋活得下去？”

  ??看著李春妮一臉抗拒，蘇桃也沒著急勸，隻是笑了笑。

  ??“我就是一說，你和大哥商量一下。

  ??對了，今年過年，我跟長樂肯定不會回來。

  ??不然，你跟大哥帶著安安去德市，跟咱一塊過年吧？

  ??反正德市也有地方住，咱一大家子一塊過個年，好好熱鬧熱鬧。

  ??大嫂不是沒去過德市嗎？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去好好看看……”

  ??李春妮被蘇桃說動了心，一抬眼，看到顧為民不知道啥時候站在門邊，趕緊問了一嘴。

  ??“為民，咱能去德市跟長樂他們一塊過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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