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人都是逼出來的
作者:大唐謫仙      更新:2021-09-05 09:09      字數:3512
  此時,這助教不耐地道:"還愣著做甚麽,趕緊去將碗洗幹淨,洗不幹淨,到操場上罰站一個時辰。"

  長孫渙打了個寒顫。

  他習慣地就想罵幾句,可腦海裏立即想到了房遺愛的哀嚎聲,鬼使神差一般,居然乖乖地順著這助教的吩咐,尋了一處溪水,而後開始洗碗。

  雖然是自己吃過的碗,可在長孫渙眼裏,卻像是肮髒得不得了一般,好不容易拚著惡心,將碗洗幹淨了。

  助教則顯得很不滿意,顯然這個家夥洗碗花費了太多的時間。

  而後,便是讓他自己去沐浴,洗漱,並且換上學堂裏的儒衣。

  書還未讀,長孫渙便發現,仿佛自己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洗浴,穿衣,漱口,疊被子,穿靴子,甚至還有洗碗,如廁。

  別人片刻就能辦完的事,可在長孫渙這裏就顯得艱難了,這麽點事,居然也花了一炷香的時間。

  被分配到的宿舍,竟還是四人住一起的。

  一個小屋子,裏頭兩張木質的上下床,同舍的人下了學,便見長孫渙一人直愣愣的坐在榻上,一動不動。

  大家仿佛對於長孫渙這樣的人‘新生’已經習以為常,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吃飯去。"大家各自取木碗,樂嗬嗬的道。

  倒是有人招呼長孫渙:"你叫甚麽名字?"

  "走開。"

  長孫渙頤指氣使地看了其他三人:"不要粘我。"

  他還是放不下貴公子的脾氣。

  於是這三人咋舌,居然也不覺得有甚麽不對;

  事實上,偶爾,總會有人進學前班來,大致也和長孫渙這個樣子;

  不過這樣的狀態不會持續太久,很快便會習慣的。

  大家也沒理會,便匆匆的走了。

  隻留下長孫渙一人,他才意識到,好像自己沒有吃晚飯。

  可一到了夜裏,便有助教一個個到宿舍裏尋人,召集所有人到草場上集合。

  長孫渙不肯去,幾乎是被助教拎著送到了操場,所有人列隊,有的班唱歌,有的班列隊。

  大唐,沒有足夠的照明係統,所以夜裏沒辦法上課,否則難免要將眼睛熬壞了,這也是李治的遺憾。

  不過一群年輕人,若是放任他們自己在宿舍裏,天知道會幹出來甚麽;

  精力旺盛的人,是要極小心的;

  特別是小孩子,誰知道他會不會玩玩火。

  因此,大家都必須得去操場裏集體活動。

  長孫渙混雜在人群裏,隻覺得自己渺小無比,站在隊伍之中,覺得整個人像是呆雞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裏,終於可以回宿舍睡覺了。

  同舍的人還在嘰嘰喳喳,顯得很興奮,說著白日裏上課的內容,可長孫渙已覺得自己疲憊到了極點,倒頭便睡。

  次日一早,才是拂曉時分,便聽到了梆子的聲音,同舍的人開始起來,穿衣,疊被,洗漱。

  長孫渙則慢悠悠的,他發現自己被子不會疊,衣服也沒法穿,他負氣,索性繼續倒頭要睡下。

  倒是一個同舍的人好心提點道:"若是待會兒點卯不到,缺了晨讀,違反了校規,是要嚴懲的。"

  長孫渙一聽嚴懲兩個字,瞬間想起了校規中的內容,打了個激零。

  而後,猛地驚坐而起,於是含含糊糊敵疊被,洗漱也來不及了,索性不理會了。

  至於穿衣,他稀裏糊塗地將衣套在自己的身上,便隨著人,匆匆趕去課堂。

  這課堂看著很寬闊,早有數十人跪坐在自己的案牘前,筆墨紙硯也預備好了。

  長孫渙進來的時候,立即引發了哄堂大笑。

  這些學員們看著滑稽的長孫渙,有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原來這個家夥沒有洗漱,臉上都是花的,衣服更是穿得糟糕,好像是一個粽子一般,直接套了進去。

  再看其他人,個個衣冠楚楚,人人都是幹淨整潔的模樣,長孫渙仿佛受了奇恥大辱,耳朵紅到了耳根。

  他繃著臉,尋了一個空位坐下,和他一旁坐著的,是個年歲差不多的人。

  此人筆挺地跪坐著,正低著頭看書。

  長孫渙的內心覺得很羞恥,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以往的時候,他是眾星捧月的對象,個個在他跟前都說著好聽話,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感受……

  他決定挽回一點自己的顏麵。

  於是他把頭探到同桌那邊去,低聲道:"你叫甚麽名字?"

  "艾富泰。"

  艾富泰隻看了他一眼,便繼續低頭看書,回答得不鹹不淡,瞧他如癡如醉,像是每一寸光陰都不舍得虛度一般。

  "哈哈,艾賢弟,讀書有個甚麽意思,你會玩蟈蟈嗎?鬥雞呢?有沒有去喝過花酒,怡紅樓去過嗎?"

  這是長孫渙感覺自己最為驕傲的事,尤其是喝酒;

  在怡紅樓裏,他自稱自己千杯不醉,不知多少平日裏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弟兄,對此讚歎不已。

  隻是,他話音落下,便見艾富泰側目而來,而後用一種極奇怪的眼神看著長孫渙。

  這眼神,長孫渙最熟悉不過,鄙視!

  以往長孫渙自詡自己千杯不醉,或者拿手蟈蟈和鬥雞;

  可到了艾富泰眼裏,卻像有惡臭一般!

  一個鄙視眼神之後,艾富泰甚至表情都沒再給一個,便又繼續低頭看書。

  長孫渙感覺到了又一種新的奇恥大辱。

  那是一種被人孤立的感覺。

  哪怕是前座的人,仿佛也聽到了他的話,卻一點和他討論的興致都沒有,甚至已經到了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一般。

  前座的人回頭,卻是朝著艾富泰露出佩服的眼神:"昨日布置的那道題,艾兄解出來了嗎?"

  於是艾富泰和前座竊竊私語,對方不斷點頭,渾然忘我。

  而長孫渙卻隻能傻乎乎地坐在原位,他發現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

  以往和人交往的手段,還有從前所自傲的東西,來到了這個新的環境,竟好像都成了累贅的擺設。

  每當他和人說起任何有興趣的東西,毫不例外的,迎來的都是鄙夷的目光。

  甚至是教師和助教們,也對那窮酸一般的艾富泰,喜愛至極,總是對他噓寒問暖,反而是對長孫渙,卻是不屑於顧。

  至於留堂的作業,他更是一竅不通了。

  隻呆了幾天,長孫渙就覺得這日子竟過得比下了大牢還要難受。

  而三日之後,他終於看到了房遺愛。

  房遺愛呆若木雞,見著了他,卻是躲得遠遠的。

  長孫渙就這樣渾渾噩噩的,上課、聽講……。

  不過,倒是也有他懂得的地方。

  譬如,每日會有一節專門的經義課,主要講授的乃是孔孟以及戰國時法家的一些文章,這些文章,很生澀難懂,至少對於學前班的人而言,坐在艾富泰,就經常聽得很迷糊。

  長孫渙終究出自鍾鼎之家,從小就和大儒們打交道多了,耳濡目染,哪怕是長大一些後,將這些東西丟了個一幹二淨,底子也是比艾富泰這樣的人要好得多的。

  寫作業的時候,他運筆如飛。

  艾富泰則在旁撓頭搔耳,眼睛不經意一瞥,看了一眼長孫渙的文章,驚為天人,登時震驚地道:"你會這個?"

  "當然,如何不會?傻瓜都會。"

  長孫渙心裏泛起一點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竊喜,第一次感覺有人好像開始正視自己。

  果然,艾富泰激動地道:"長孫學兄能教教我嗎,這樣的文章,我總寫不好。"

  坐在前座的人仿佛也聽到動靜,紛紛扭頭過來,一看長孫渙紙上的墨跡,有人低念出來。

  而後也是一副嘖嘖稱奇,忍不住道:"呀,這文章寫的,實在難得,教教我吧,教教我。"

  於是很快的,一群人圍著長孫渙,興致盎然。

  長孫渙這時才慢慢地感覺到一點熟悉感覺。

  我長孫渙的感覺又回來了。

  ……

  長安城中,一處幽靜的宅院裏。

  一個書吏如履薄冰的進入了宅院,他弓著身,此時天已昏暗,此人躬身,大氣不敢出,低著頭,不敢看著廳堂深處,垂坐於書案之後的人一眼。

  廳堂裏隻點了一盞很小的油燈,已看不清人的麵孔了,隻是垂坐在那的人,宛如老僧一般,紋絲不動。

  可即便他不紋絲不動,卻也將這小書吏嚇得不輕,他結結巴巴的道:"郎君,胡人又將價格降低不少,最近,不少出關的商人,將價格降的極低,這些胡人,很多已養刁了,這千辛萬苦運出去的貨,竟也不放在眼裏。"

  "唔,"油燈冉冉之下,那廳堂深處暗影中的人好似拿起了茶盞蓋子,輕磕幾下。

  書吏如履薄冰的道:"說來說去,還是那些商人,蜂擁出關的緣故,他們一點的規矩都沒有,到了吐蕃,更加是無法無天,甚麽貨物都敢賣!"

  "知道了。"

  廳堂深處的人,隻輕輕說了三個字便再無下文,油燈很昏暗,以至於陰影遮著了他的臉,隻一雙眸子,因燈火的緣故,而影射的閃閃生輝。

  "郎君,再這樣下去,隻怕要損失慘重啊,還有,高句麗那裏。"

  "知道了。"

  這三個字,語氣便開始變得重了,仿佛已是極不耐煩,聲音冰冷,宛如來自地獄一般。

  書吏已嚇得臉色慘白,隻這三字,卻有如是丟了魂似得,啪嗒一下,拜倒在地:"萬死。"

  廳堂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無人再回應書吏,書吏隻好如履薄冰的保持叩首狀,屁股撅的老高,就這樣保持著跪姿,一動不敢動。

  一直過去了很久,書吏都覺得自己的腿腳已不長在自己身上時,他咧著嘴,卻依舊還是不敢動彈。

  驀然,廳堂深處的人歎了口氣:"都說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吾家曆二十七世,世代榮華,料想不到,時至今日,竟至於此,長此以往下去,如何還能位列高門呢?"

  他說著,隻一聲長歎:"你下去吧。"

  書吏像是如蒙大赦一般,千恩萬謝:"謝郎君。"

  他勉強站了起來,兩腿酸麻幾乎站不住,打了個趔趄才算穩住,剛要走,身後卻驀然傳出聲音:"且慢。"

  書吏臉色驟變:"郎君……"

  "案牘上有一封書信,你帶去,飛馬傳書出關,謹記:切切要謹慎小心。"

  "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