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內部，有數以千計的號舍。

  ??號舍就是個小房子，兩三平方的樣子，裏麵就隻有兩塊木板。

  ??一塊當凳子，一塊當書桌。

  ??把筆墨硯放好之後，卷起袖子，硯台之中注入清水磨好墨之後，試卷就發了下來，上麵寫著考題的內容，要做的經義，題目是：盤之居深山之中。

  ??盤是上古帝皇，傳聞上古之時，這位皇帝聖德澤被天下。

  ??讀書人的經典之中，都讚美這位皇帝。

  ??現在考試的題目就是解讀這句話的經義，發揮自己的見解，文中闡述治國的道理。

  ??楊易沉思片刻，大筆一揮，就在空白的試卷上寫上了破題：聖皇之心，天下皆同。

  ??科舉考試，考得往往不僅是文采，還得要揣摩主考官的心思。

  ??把文章寫到對方心坎裏了，如此才能夠奪得頭名。

  ??李神光屬於李式學派的人，這個學派講究心誠則意達，又叫做‘心學’，不過跟王陽明的心學完全不一樣。

  ??或者說，這個學派的‘心誠則意達’，僅僅是王陽明心學的一部分理解，包含在‘心外無物’之中。

  ??正因為如此，所以這才僅是一個學派學說，沒有發展為一家之言。

  ??楊易手腕微動，筆鋒不停。

  ??他心神沉浸於其中，洋洋灑灑三千餘字，完全是一氣嗬成，其中不僅包含了治國的道理，還有大量王陽明心學的內容。

  ??用三千言囊括了一家學說，可謂是字字珠璣。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神魂出竅，就會發現楊易的文字皆綻放著璀璨的光芒，不安分的跳躍著，如果不是楊易還未停筆，恐怕它們已經破紙而出了。

  ??……

  ??貢院中，另一個號舍。

  ??洪易看著考題，他沉思片刻，便微微一笑，揮筆寫下了破題：聖帝之心，唯虛而能通也。

  ??隨後便洋洋灑灑，大談李式學派之中去形骸，無心即無私，天下萬物為一體。

  ??為了這場考試，他下過太多的苦工。

  ??當知道主考官是李神光之後，他還專門為此去讀了對方不少的文章，目的就是為了揣測對方的心意，好寫出讓對方‘眼前一亮’的文章。

  ??此刻，他信心十足。

  ??“冠軍侯乃沙場宿將，縱橫邊疆難逢敵手，性格肯定霸道無比，恐怕連主考官都沒有放在眼裏，又怎麽可能會寫出附和主考官心意的文章。”

  ??“明親王此人我了解不多，看上去溫文爾雅，但能夠跟冠軍侯侃侃而談，毫不帶怯，說明也是個內心高傲的人，恐怕也不會屑於揣摩主考官的心思。”

  ??“況且，兩個武夫，才學能夠高到哪裏去！”

  ??想到這裏，洪易不由一笑。

  ??他這笑倒不是嘲笑，隻是本能的覺得，練武太耗費時間了，那相應讀書的時間自然也就少了，學問能夠高到哪裏去。

  ??可讀書不是死記硬背就可以了的，往往需要逐字逐句地區揣摩，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就像他這段時間苦修，讀書的時間自然而然少了很多。

  ??……

  ??冠軍侯看著考題，從容一笑。

  ??他完全沒有多思考，拿起毛筆就寫下了破題：聖皇居若北宸，天下景從。

  ??在他看來，聖皇居於何處，何處便是天下的中心。

  ??此刻，他恍若化身為了上古聖皇，寫下一個個霸氣側漏的文字和句子。

  ??無言無語，天下景從。

  ??……

  ??貢院的主考房中，李神光等人正在閑聊。

  ??一名副考官說道：“李大人，你說這明親王和冠軍侯幹嘛要湊這個熱鬧，跑來靠這舉試。他們都是武道強者，恐怕沒有多少時間讀書。等會試卷交了上來，你說我們的錄取好呢，還是不錄取好。”

  ??另一個副考官也頗為憂愁道：“是啊，不錄取吧，實在是有失朝廷顏麵，堂堂親王和冠軍侯竟然連舉試都通不過，這不是讓人看笑話麽。可錄取吧，到時候如果有人要求查卷，很容易暴露出來，我們這等於是徇私舞弊，乃是重罪。”

  ??明親王和冠軍侯參加舉試，他們最為頭疼。

  ??李神光乃是吏部尚書，他為人剛正不阿，義正言辭道：“他們既然來參加舉試，那麽我等自然要一視同仁，否則這口子一開，日後科舉豈不是要名存實亡了。本官的意見很簡單，寫得好，本官就錄取；寫得不好，統統不錄取。”

  ??其他副考官紛紛點頭，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既然李神光都這麽說了，那他們就放心了。

  ??“大人，洪太師來了，已經到貢院外了。”

  ??這時，一個衙役跑了進來匯報。

  ??“大人，我們快去迎接吧。太師主管文宰，今日科考，他肯定是受了皇上的旨意，前來巡視考場的。”有副考官立馬站了起來，急聲說道。

  ??李神光聞言站了起來，他彈了彈身上的衣服，就率領各房副主考出了主考房。

  ??……

  ??聖像前，洪玄機負手而立，麵容肅穆。

  ??李神光等人躬身行禮：“見過太師。”

  ??洪玄機沉聲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少了一尊聖像？”

  ??“太師，是這樣的……”

  ??李神光把事情說了遍，洪玄機微微點頭，沒有再追究。

  ??這些泥塑的木偶，卻是承受不住武聖一拜。

  ??他轉而問道：“這次科考可順利，有無夾帶？”

  ??“並無夾帶，也無舞弊之事。明親王和冠軍侯因為身份特殊，進入貢院前沒有搜身，不過都主動要求派專人監督，以示公平。”

  ??李神光不卑不亢道，他隨後把手一擺：“太師，請移步主考房。”

  ??“不急，本官奉陛下之命巡視考場，等本官巡視考場後，再去主考房。”

  ??洪玄機淡淡道。

  ??他衣角一擺，率先走向貢院內部。

  ??……

  ??楊易奮筆疾書，三千字文章一氣嗬成。

  ??他心神完全沉浸於其中，在書寫王陽明‘心學’的時候，本身也在重溫和思考心學。

  ??在這種奇特的狀態下，他對心學竟然擁有了自己的獨特理解。

  ??曆經四個世界，特別陽神世界，他對儒學的理解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和廣度，但這個高度和廣度是別人的。

  ??他就像是一個存儲器，存儲了大量的知識，但卻根本沒有去主動思考過。

  ??現在他做文章，寫得雖然是心學，但其他儒家各學派的內容都在快速在他腦海中浮現，觸類旁通，讓他對心學，乃至其他各家學說都有了新的理解。

  ??正是這種理解，讓他精神得到了緩緩的蛻變。

  ??各個念頭似乎得到了千錘百煉一般，變得更加晶瑩剔透，綻放著明亮的仙光，似若要迫不及待地出竅前去渡劫。

  ??當楊易落筆，寫下最後一個字時。

  ??被他壓抑的精神勃發而出，衝上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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