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冷鷹的反應和高陽所預想的有些不同，他沒有表現出一個手下應有的難過，或者對於自己失勢的恐懼，看上去反而有種終於解脫的感覺。

  高陽有些不解道：“你很期盼他死嗎？”

  冷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比誰都期盼他死，可是我卻一直無能為力。”

  隻見他從自己的臉上緩緩摘下一個人皮麵具，高陽看到的竟然是周旭的臉。

  他不是陳斌身邊的打手嗎？怎麽會和冷鷹是同一個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高陽問道。

  冷鷹的眼神變得冷峻起來，他回憶著三年前發生的一切，語氣裏帶著一股怨恨。

  “三年前，我惹怒了陳斌那夥人，差點被打死在街頭，是卓勇出手救了我。他看中了我的命格，說我身上帶著一股煞氣，可以幫他對付一個人。也就是你。”

  說著，他看向一旁的林詩雨。

  “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尋找身上帶有煞氣的人。隻因為十二年前，一個算命先生說他活不過自己的本命年，終將死於你之手。

  今年他剛好四十八歲，因此凡事都極為小心起來。隻可惜無論他做了多少努力，預言終究還是應驗了。”

  高陽總算明白了卓勇費盡心思要除掉自己的原因，他又冷冷地問道：

  “那他為什麽要給你製造雙重身份？”

  周旭十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卓勇這個人小心謹慎的很，天生帶有煞氣的人又極難尋找，這麽多年來，他也隻找到過我和林詩雨。因此他時刻擔心出現什麽意外。

  他讓我明麵上做了陳斌的小弟，背地裏又變成那個冷酷無情的殺手。他在我身上也下了一道招魂符，讓我不得不服從於他的命令。

  漸漸的，我感覺到自己的人格幾乎分裂。當我去執行他給的任務時，會變得無比殘忍，對任何人都沒有同情心。隻有待在陳斌身邊當小弟的時候我才能做回真的自己。”

  說著，周旭自嘲地笑了笑：“很可笑吧？要是放以前，我當然不願意跟在一個混混身邊做些欺淩弱小的事情。

  可是當我自己也被惡勢力霸淩的時候，這反而成了我唯一的解脫。”

  盡管周旭做過那麽多的壞事，高陽還是感覺得出來這個人善心未泯，身上時時透著一股正義。這樣的人隻要他願意回頭，就一定能夠重新拾起從前的生活。

  “在被卓勇帶走之前你是做什麽的？”

  談到這個問題，周旭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詭異。

  他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沉默了許久，他才用極其微弱的聲音說道：“我是個警察。”

  高陽忽然理解了他剛才的猶豫，他本代表著正義，站在陽光之下，卻忽然之間墮入了黑暗。不得不助紂為虐，內心一定經曆過十分痛苦的掙紮。

  周旭又說道：“警隊裏的兄弟都對我感到失望，他們怎麽也想不到，我竟然會淪落成為一個混混。就連原本已經訂婚的未婚妻，也離開了我。

  我爸把我趕出家門，說沒有這個兒子，你們誰也想象不到我當時有多絕望。然而更絕望的不是這些，而是我沒有辦法解釋。

  卓勇手裏握著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我的魂魄。他讓我沒有辦法背叛自己的魂魄，我連自殺都做不到。”

  高陽想起了林詩雨在病房說過的話，她也曾因為被稱作災星而絕望想要自殺，卻發現根本死不了。

  原來是卓勇的招魂符在作祟。

  “卓勇已經自食惡果，他的魂魄灰飛煙滅了。這個作惡多端的人已經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現在你可以去向他們解釋這一切了。”

  “晚了。”

  周旭痛苦地捧住自己的臉頰，當他鬆開手的時候，高陽看見這個堅毅的男人眼裏閃爍著一絲晶瑩。

  “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我爸心髒病發，已經去世了。葬禮的時候我偷偷去看過一眼，我媽又多了許多白頭發。

  她也已經和別人結婚了，現在有自己的事業，開了很多家店。那些店都是當年她想和我一起開的。……”

  高陽不擅長安慰別人，隻能靜靜地聽他說完。

  “有些遺憾是沒有辦法彌補，但不代表我們未來的生活完全沒有希望，至少你可以回去照顧你的媽媽了。”

  忽然，高陽感到一道銀光閃過。

  林詩雨朝周旭撲了過去。

  高陽連忙製止住，但林詩雨手裏的茶杯已經砸到了周旭頭上。

  看得出來她使足了勁兒，杯子被砸碎，碎片劃破了周旭的額頭，一條刺眼的紅蛇從周旭的臉頰流了下來。

  高陽下意識望了一眼桌子，那個杯子是他放在這裏備用的，想不到有一天也會變成凶器。

  林詩雨剛才一直默默聽著周旭的敘述，每當他說自己無奈痛苦的時候，她就恨不得讓周旭跪在自己的媽媽麵前懺悔道歉。

  “冷鷹，你有什麽臉麵說自己痛苦難過？你以為摘掉了那張麵具，就可以重新做人？可是那些死掉的人呢？誰又去對他們的生命負責？他們誰不比你無辜比你可憐！”

  周旭沒有反駁。他很清楚一點，或許自己以後能夠像高陽說的那樣，開始新的生活，但絕對不是現在。

  在贖完自己的罪孽以前，他做不到對自己造成的傷害置之不理。

  他平靜地看著林詩雨，語氣很是誠懇：

  “對你和你母親的所作所為我很抱歉，我不會去為自己辯解什麽。你可以對我提要求，無論是什麽我都會盡力去滿足。就當是……給你們的一點補償吧。”

  見狀，高陽也覺得很無奈。

  說到底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卓勇，周旭不過是被他挾持了而已。

  他頓覺有些後悔，當時不應該讓卓勇灰飛煙滅，那樣真的太便宜他了。

  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總要有人來承擔受害者的怨氣。

  如果周旭真的能夠化解林詩雨的怨恨，或許也算是一樁好事吧。

  然而林詩雨卻說道：“我不要你為我做什麽，因為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