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鬼市大開。

  江忘川帶著劉安去了舒太婆的攤位。

  “舒太婆，你要見的人我已經帶來了，有什麽恩怨，就趁此機會說清楚吧。”

  看著曾經清麗的容顏變得滄桑憔悴，趙茗的心裏漫過一抹苦澀。

  “妍兒，是我害得你變成這樣……”

  舒妍抬眼望著那個許久未見的男人，無奈地笑了笑：“曾經的你玉麵烏發，俊逸無雙，現在也不複從前了。”

  她在冥界看著他每隔幾十年，便投胎轉世一次，每一世的裝扮都有所不同，唯獨那雙眼睛，從未變過。

  還是那麽的多情，也那麽的狠厲。

  趙茗神色複雜地說道：“我知道當初騙你是我不對，可是如果你沒有去宮門口鬧事，我又怎會對你起殺心？”

  他本來隻是想讓她信服於自己，守住與他相遇的秘密。

  等大業一成，便可將她納入後宮，也算是給她的補償。

  可誰知事情超出了他的預料……

  舒妍長年冷漠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一抹激動。

  “我鬧事？你知道我得知你傷勢複發，危在旦夕時有多著急嗎？我想進宮去救你的命啊！可是他們都把我當成瘋子，說我是想攀附皇子，說我癡心妄想！”

  趙茗眉頭緊皺：“傷勢複發？誰告訴你的？”

  “一個和那天來接你回去的士兵同樣打扮的人，說完他就走了。我急急忙忙追去卻不見他的人影。

  當時我心裏焦急，隻能先趕去宮門口。我亮出你給我的玉佩也不管用，太後還降旨，以我偷盜皇家物品，擾亂宮闈為由，打了我三十大板。”

  聽完她的話，趙茗頓時明白了一切。

  “是趙苛，一定是他！他早知道了你救我的事情，之所以引你去宮門口，是想離間你我，好讓你對我死心，而後歸順於他！”

  舒妍每每想起此事，也覺得不對勁，但是心中的仇恨太深，容不得她多想其他。

  這麽多年來，竟是從未細想過其中的詭異之處。

  不過，現在明白了緣由的她，思考的重點卻是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趙苛為什麽能算準，我去宮門口找你，就會對你死心？”

  聞言，趙茗眼神微微閃躲了下。

  舒妍將攤位上的東西揮落在地，麵目頓時猙獰不堪。

  “他怎麽就知道你不會出來見我？趙茗，我要你說清楚！”

  啪！

  一盒白色的粉末拍在他的臉上，染白了大半張臉，顯得他滑稽而又可笑。

  趙茗的沉默讓舒妍明白了什麽。

  她崩潰過度，狂笑不止。

  “他知道你懦弱多疑，自私無情，知道我一旦出現，你就會因為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殺我滅口，他真正要做的，不是破壞我們的感情，是讓我看清你的真麵目！

  因為你對我……根本沒有感情……”

  笑到最後，舒妍的眼角竟然落下了兩滴清淚。

  一旁的江忘川也為之唏噓不已。

  鬼本無淚，舒妍此淚，實為怨念所化。

  趙茗傷她實在太深，深到讓死寂千年的陰魂也回複了做人時的狀態。

  “對不起。”

  他緩緩開口道。

  舒妍並沒有像江忘川以為的那樣，在聽到那句對不起後，怨氣盡散，變成比鬼魂更虛浮的樣子。

  她身上的怨念反而越來越重，這讓江忘川警惕起來。

  “這一句對不起我等了兩千年！我之所以等，是以為你也愛過我，哪怕我沒有你的皇位重要，我也願意放下了。

  可是原來，你根本沒愛過。既如此，我又何必再念念不忘？”

  話音剛落下，隻見舒妍化作一道黑影，猛然纏上趙茗。

  江忘川連忙施法阻止，卻發現舒妍動用了兩千年的修為要與他同歸於盡，自己一時半會兒根本攻不破。

  江忘川大驚，原來她早有準備。

  這兩千年她一直在默默修煉，還借助用人皮麵具換來的各種法器增長道行，她等趙茗來向她道歉，也等趙茗解答她的疑惑。

  現答案是她最無法接受的那一個，於是她便傾盡全力，要毀了這個讓她恨了兩千年的人。

  江忘川召喚來了黑白無常，趕在趙茗的最後一絲氣息被吞沒之前，救下了他。

  她擅自帶生人入冥界已經違規，要是再鬧出人命，孽債就更加算不清楚了。

  趙茗這一世的命數未盡，如果就這麽死了，後世諸事都會發生變化，她不敢冒著天下大亂的風險任由舒太婆為所欲為。

  “趙茗！隻要我魂魄一日未散，你就一日不得安寧！”

  黑白無常見她還不罷休，隻能打散她的修為，將她的最後一捋殘魂封住，暫時放入地獄塔。

  “冥王好心讓你留在冥界等候，你竟然偷偷修煉，還妄圖擾亂人世秩序，著實該死！”

  白無常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反駁道：“要不是姓趙的太過分，她也不至淪落至此！”

  “你怎麽樣？”

  劉安剛剛被鬼力纏身，凡人的身體抵抗不住鬼魂的侵蝕，此刻隻想睡覺。

  “我好困。”

  江忘川提醒道：“你要是睡著了，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聞言，劉安隻好強忍住困意。

  江忘川從舒妍留下的那些東西飛速搜尋，看見泛著銀光的伏魔鏡便一把握住，然後就拎起虛弱的劉安想要離開。

  “等等。”

  江忘川眉頭一皺，她還要趕去救高陽，實在耽擱不起。

  “怎麽了？”

  隻見劉安拿起桌上的一枚銀簪，緩緩收進掌心，仿佛捧住一樣珍寶。

  “走吧。”

  江忘川抬手一劃，帶劉安出了冥界。

  看著那個世界消失在自己眼中，劉安緩緩說出三個字：“我愛你。”

  當初在舒妍那裏養傷時，有一日早晨，她問他戴哪枚簪子好看。

  她鮮少施粉黛，那天他在她眼裏看到不同於往常的神色。

  他選了這枚梅花狀的銀簪，說，梅花高潔，很配她。

  歲月流轉，銀簪已經發黑，花蕊處的雕刻也變得模糊。但那天的場景，卻還曆曆在目。

  她被杖責之後，他本想悄悄送她離開。

  可是太後卻警告他，不要再對皇位抱有幻想，她不希望兄弟相殘。

  原來他的母後，什麽都知道。玷汙她的人，也是太後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