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去世到現在，已經三十年了。你一直守在這裏，到底是為了什麽？”

  江忘川的話讓水鬼有一絲詫異，她匆匆掃了一眼，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這麽多年來，遊樂場的人也請過一些道士來做法，那些所謂的符紙、咒語，根本傷不了她分毫。

  可是眼前的這兩人卻能夠把她逼到這種境地，著實不容小覷。

  江忘川直視著她的眼睛，和往常一樣例行公事道：

  “你身上背負了很多條人命，即使是去了冥界，也不能夠即刻投胎為人。要麽入地獄受罰，要麽墮入畜牲道，以償還你犯下的罪孽。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何去何從自己決定吧。”

  水鬼隱隱猜到了江忘川的身份，眼神不禁閃躲了一下。

  高陽敏銳捕捉到了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慌亂。

  “你不想入輪回，難不成還有別的打算？”

  水鬼突然情緒失控，崩潰尖叫道：

  “我為何為鬼，為何守在這裏，還不都是被惡鬼所害！你們隻管收我回地府，害死我的那隻惡鬼卻逍遙在外，憑什麽？”

  周圍陰風四起，高陽暗暗運功，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江忘川卻是一臉淡然地提醒道：

  “你不是我們的對手，最好別自尋死路。你的那些恩怨，到了冥王麵前，自會查問個清楚的。但是無論如何，你自己做下的惡，必得你自己承擔，你逃避不了。”

  水鬼仿佛沒聽見江忘川的話，自顧說道：

  “當年我失足落水，本來沒什麽要緊的，誰知卻怎麽也爬不上岸。藏在淤泥裏的那隻水鬼奪走了我的生命，讓我替了他的位置，自己去投胎做人，嗬，真是可笑。”

  江忘川無奈地歎了口氣，猜到了她守在這裏的目的。

  “所以，盡管你又害了其他人，有機會投入輪回，卻仍舊不肯離開，就是因為不甘心，想要趁此機會修煉得道，徹底擺脫凡世牢籠？”

  聽到這番話，水鬼才正眼看向她：

  “他可以給自己找替死鬼，我為什麽不可以吞噬精魂來增加修為？反正冤冤相報從來不會有盡頭，我不過是千萬惡鬼中的一個罷了！你們就是讓我灰飛煙滅，也沒有辦法阻止這世間所有的惡！”

  話音剛落，水鬼就躍身而起，直直衝向江忘川。

  高陽眼疾手快，挺身擋在她麵前，將水鬼打了回去。

  “高陽！”

  剛才那一下，江忘川也感受到了水鬼的力量，他們兩人都後退了幾步，而高陽的嘴角則掛上了一抹鮮血。

  他抬手擦掉血跡，目光陰沉地盯住懸浮在鐵網前的水鬼。

  “既然你不惜耗盡修為也要跟我們拚死一戰，那我就成全你。”

  這隻水鬼不過死了三十年，算上吞噬精魂增加的那些修為，也不過百年功力，根本不是高陽的對手。

  隻是剛才那一下，高陽以為她隻是想逃走，沒想到竟然是想同歸於盡，一時大意才著了她的道。

  此刻高陽重新平複了心力，運足功力召喚出八卦符印朝水鬼緊逼過去。

  水鬼連忙後退，再想還擊時才發現自己被困在了符印投射下的金光之內，她的法力根本使不出去。

  眼看著符印漸漸收縮，她卻沒有絲毫辦法，一時不禁慌了神。

  “你們放我出去！”她嘶吼道。

  高陽冷哼一聲：“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冥頑不靈。”

  水鬼自知身陷絕境，發了瘋似地朝金光上撞去，然而那金光卻比鐵還堅硬，每撞一次，除了燒傷的痕跡，一無所獲。

  “我平靜順遂的人生被那惡鬼毀於一旦，天道不降罪於他，卻要懲戒於我，到底憑什麽？放我出去！我的孩子還在等我，我要回家……”

  符印將水鬼裹住的刹那，更多束金光乍現，高陽伸手擋在江忘川眼前。

  金光散盡之後，符印和水鬼也隨之不見，隻有地上的那灘黑色水漬印證著剛才發生過的一切。

  “水鬼離不了水太久，她得了些道行，將自己寄托在淤泥裏，離了淤泥還能和我們對戰那麽久，足見害了不少無辜的人。雖然她曾經也很無辜，但是現在收了她，並沒有冤枉她。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高陽語氣平淡地說道。

  他隻把今天的遭遇當成是一樁再平常不過的小事，既沒有過分同情那隻水鬼，也沒有刻意譴責她的所作所為。

  然而江忘川的情緒卻有些沉鬱起來，她沒有接高陽的話，隻冷冷地應了聲“嗯”，就轉身往前走去。

  高陽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追了上去。

  兩人將遊樂場剩下的地方都探查了一遍，沒再發現什麽異常之後，就返程離開。

  出了樂園，高陽仍覺得江忘川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問道：“還在想剛才那個水鬼的話麽？”

  江忘川抬眼的瞬間，剛好對上他的視線。

  高陽接著說道：“我要是連你的心思都看不出來，那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被他的話逗笑，江忘川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

  “凡世間每年有多少人出生，多少人死亡，都是有定數的。如果突然有人橫死，人間就會出現空缺。

  那些急著投胎的鬼魂就會趁機進入正要生產的孕婦體內，逃過了冥界的審查，占據了原本屬於其他鬼魂的嬰孩軀體，使自己重新為人。

  盡管冥界一直派出鬼差巡察，但還是會出現疏漏，那隻水鬼生前才不幸被害。說到底，這事也有我們冥界一份責任。”

  聽出她的內疚，高陽安慰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萬般皆有法，我們如果不懲治水鬼，也同樣是在作惡。你別自責了。”

  “也許吧。”

  江忘川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亂，也聽不進去高陽的話，隻淡淡地回了句。

  見狀，高陽明白此刻的她需要一點私人空間，也不再多勸她什麽。

  “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上還有別的事要處理，興許還會有一場惡戰，還得養精蓄銳呢。”

  他故作輕快，試圖緩解江忘川的焦慮。

  “高陽？”

  一道清亮的女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