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才這幾日到了晚上這個點就往縣城跑，要不是為了豐厚的“報酬”，他絕對不會下這個苦力。

  揣著在書上抄寫的情詩，張秀才打著哈欠往沈家走，剛走進胡同就發現了不對勁。

  大火幾乎把沈家的東廂房吞噬。

  張秀才瞬間嚇得睡意都沒了，瞪大了眼睛隱約看到巷尾有三道人影往這邊張望，看到他之後三道身影趕忙縮了回去，張秀才根本來不及思考，扯開嗓子開始大喊——“走水了，大家出來救火啊！”

  雲錦在睡眠中，聽到了外麵的聲音一個激靈就醒了，沒聽清外麵喊的是什麽，但是隔著窗子她都能感受到外麵的熱浪火光。

  心口猛的一陣亂跳，雲錦衣服都沒穿好趿拉著鞋子就往外跑，打開門就看到已經被火光吞噬的東廂房。

  這個季節天氣本來就幹燥，尤其沈家的房子大多還是木頭做的，火勢蔓延的速度快的無法想象。

  雲錦敲響了正屋的房門，把張氏喊起來之後快速跑到了外麵院子裏從井邊了拿了桶開始打水。

  張氏出來看到這個場景都嚇壞了，聽到外麵大家來救火的聲音她趕忙去開門，等回過頭來就看到雲錦從房間裏抱出來一床被子，把兩桶水浸透了被子。

  “小錦，你幹什麽呢，快救火啊……”

  她話音還沒落，雲錦把被濕透了的沉重被子披到了自己身上，“你照顧好小妹。”

  說著雲錦就衝進了火海裏，速度之快大家根本就沒感應過來拉住她。

  “哎呀，這燕歸家的怎麽回事？”

  “這麽大的火她這不是去送死嗎？”

  “別愣著了，快點救火啊！”

  沈家院子裏亂成了一片，張氏嚇得渾身發抖，反手緊緊拉住同樣嚇壞了的沈家小妹的手。

  雲錦衝進來看著濃煙就知道情況不好，恐怕沈榮歸和沈善歸兄弟兩個都昏迷了。

  不敢耽擱，雲錦進去去了沈榮歸的房間，人倒是沒昏迷，但是癱在床下想往外爬，看樣子是吸入了大量的濃煙。

  沈榮歸迷迷糊糊之間看到一道人影衝過火光跑了過來，這人捂著嚴嚴實實他看不清，隻感覺到這個人走過來，把濕透了的被子披到了他身上，然後把他從地上拉起背起來就往外跑。

  沈榮歸眼睛都快被火燒紅了，等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腦子清醒了一些，他看院子裏大家手忙腳

  亂的救火，他看到了衝著他跑過來的哭著的張氏和小妹。

  在然後，他被背著他的人放到了地上，他看清了這人的臉。

  哦，是那個千方百計嫁進他們家的瘋女人，是在他們家最困難時賣了母親遺物救濟他們的大嫂。

  沈榮歸腦子嗡嗡響，掙紮著從地上坐起來。

  “還有一個沒出來呢！”

  “沈家老二還在房間裏！”

  “唉！燕歸家的你幹什麽，火現在更大了，不能再進去了！”

  沈榮歸懵懵的坐在地上，看到雲錦再次披上了被子想要衝進去，但是被街坊鄰居攔住了。

  火勢太大了，一盆盆的水撲過去但是於事無補，那火苗像是一頭衝破牢籠的野獸直衝上天，叫囂著，嘶吼著。

  沈榮歸身體沒一點力量，他想說話，但是發不出來任何聲音，火光照的他的臉通紅，他想伸手拉住那個女人。

  別進去，會死的啊。

  他攔不住那個女人，街坊鄰居也沒攔住，她衝開阻攔她的人，直接衝進了火海裏，眨眼就被大火吞噬。

  耳邊有街坊鄰居的叫喊聲，張氏的哭聲，大火燃燒劈裏啪啦的聲音，沈榮歸耳朵嗡鳴，一瞬間像是失聰了一般。

  她為什麽要進去送死？

  值得嗎？

  雲錦沒那麽多的顧慮，她對麵前的狀況很清楚，現在大火還沒把房梁燒斷，這是救人的最佳時期，等再燒一會兒，就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會進去。

  她對東廂房熟悉，到了沈善歸的房間外麵就聽到了裏麵虛弱的呼喊聲。

  房門被燒了起來，裏麵的人出不來。

  雲錦左右看了看沒找到趁手的工具，直接就抬腳踹門，踹了好幾下門倒了，但是她的褲腳被火燎了，好在她即使用濕被子捂滅。

  沈善歸縮在還沒起火的角落，懷裏抱著書袋，嘴裏在嘟囔著什麽，但是人已經不清醒了。

  房門倒塌，雲錦衝進了給他蓋上被子就往外衝，半路的時候一方硯台從書袋裏掉了出來，但是雲錦沒發現，一心想著把他帶出去。

  外麵的人焦急等待，等看到雲錦帶著人出來的時候都鬆了一口氣。

  雲錦把沈善歸放到地上，他還在昏迷著，緊緊的握著書袋，嘴裏念叨著“大哥、硯台”之類的話。

  沒人聽清，但是雲錦離他近，自然聽清了。

  不知怎麽的，雲錦想到當初沒經過同意就用那方硯台被沈善歸看到的畫麵，他那幾乎是天崩地裂的眼神。

  那是沈燕歸留給他的唯一念想，就算是大火裏麵都要護著的東西。

  雲錦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大火，蓋上濕被子，一咬牙回頭又衝進了火力，大家被搞的措手不及，弄不明白人都已經被就出來了，她還進去幹什麽？

  找死嗎？

  沈榮歸紅著雙眼，神色猙獰的盯著東廂房，想也沒想就要衝進去，但是他腦袋發昏，他剛起身又倒了下去，死死的看著火光的方向，還想站起來，但是被張氏快速拉住了胳膊。

  “榮歸，你幹什麽！”張氏哭著問，沈榮歸現在這副樣子有點嚇人，她怕他也衝進去。

  “她還在裏麵！”他低吼一聲想掙紮起來，但是身體不允許。

  “她明明可以不用管的。”

  “她為什麽要救我們？”

  “她……這個傻子！”

  張氏聽著他的話，眼淚又止不住。

  沈家小妹瞪著大眼睛盯著火海，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她都沒有察覺。

  街坊鄰居救著火，但也攔不住他們說話。

  “這燕歸家也真夠義氣，冒死也要救出兩個兄弟。”

  “我看是不怕死吧，畢竟燕歸死訊傳來的時候她都撞牆了。”

  “那她又衝進去是不是求死啊！”

  “唉，可惜了……”

  沈榮歸把他們的話聽進去，眼睛更紅了，即使有大火烤著，但他隻覺得身體發冷。

  所以，真的像這些人說的，那女人是在尋死嗎？

  可惜他們的話還沒說完，火光裏衝出來一個人影。

  沈榮歸神色一僵，耳邊嗡鳴的聲音消失，世界依舊嘈雜，他看著那道身影逆著光走近，把濕被子扔到地上，幾乎同時東廂房的房梁燒斷，嘭的一聲房屋倒塌。

  她背後是燒紅了的天，那金紅色描繪出她瘦弱的身形，沈榮歸卻覺得它無比高大。

  此情此景，像是烙印一般的被他留在了心頭，經年不散。

  緊繃的情緒這一瞬間找到了發泄口，他視線開始模糊，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竄起來就抱住了雲錦，哭的驚天動地。

  雲錦微愣之後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後背，也沒第一時間推開他。

  這死孩子，怕是真的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