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地上，沒有出聲，手指卻緊緊的拽住了畫像的邊緣。

  蘇耿平坐在寶座之上，目光緊緊的盯著她。

  事已至此，段馥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狡辯。她失去了原主的記憶，進京這一趟沒有任何掩飾。或許被有心之人見了，將她暗中查了也不一定。

  “你道朕為何知道你就是段馥？”蘇耿平再次開口。

  段馥低垂著腦袋，坐在那裏許久都沒有動。蘇耿平問出這麽一句話之後，也沒有下文。禦書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段馥忽然站了起來，目光直視高位上的蘇耿平，“聖上此番尋民女來，是為了問民女的罪的嗎？”

  蘇耿平那雙銳利的眸子緊緊的盯著段馥，他唯一想不通的是，段馥為何如此大意，竟就這般大搖大擺的進了京，還被曾祥軍的家人給發現了，並查到了她的身份。

  “你混入七皇子府中，是想要借助他，讓他幫你報仇吧？”蘇耿平問道。

  段馥嘲諷一笑，“這個你倒是猜錯了，民女會進京，不過是因為民女失憶了而已。若是早知道師父要讓我救的人是皇室中人，打死我，我也不會蠢到毫無防備的進了京。”

  蘇耿平冷哼一聲，“你倒是很會狡辯！”

  聞言，段馥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如果此次宣她進宮，蘇耿平是為了問她的罪的，前麵根本不會問那麽多的廢話，隻怕會直接動手，將她打入死牢。

  “當年你父親出事的時候，你也才十一二歲，對於你父親背叛國家這件事，有何看法？”蘇耿平問道。

  段馥挺直了腰背，“以我父親的為人，是絕對不會做出背叛國家這樣的事來的。”

  蘇耿平重重一拍跟前的書案，怒目看著段馥，“證據確鑿，你還敢狡辯！”

  “聖上，段家並非武將世家。我父親出身底層，靠自己一拳一腳才有了當年的位置，他能有這樣的位置，靠的是自己的忠心和努力，以及聖上你的信任。又怎麽會蠢得做出自取滅亡之事？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段馥並不知道。但聖上若多信任段家一分，又怎麽會眼睜睜的看著段家滿門被誅？”段馥不吭不卑的說道。

  聞言，蘇耿平自然生氣，“大膽段馥，你父親背叛朕在先，朕殺了他全族，有何不可？”

  段馥輕咬唇角，眼神倔強的看著蘇耿平，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

  “你說朕滅了你段氏全族，你不是好好的活著嗎？朕對你父親，終究還是仁慈的。”蘇耿平歎息一聲，看著段馥，“今日朕召你入宮，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若是辦得好，朕就饒了你和你小叔的命，若是辦得不好，休怪朕不講情麵！”

  段馥心底發笑，一番下馬威之後，他竟真的要讓她替他辦事。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他想要得到的，隻怕還是赫連的秘術。

  “袁成明日就要回府，帶時候，朕會讓你隨他一同回湘南。至於讓你辦的事，朕會在你臨行前交代的。”說完，蘇耿平目光微微一眯，“你最好不要與朕耍什麽小心機，不然……”

  他目光一寒，段馥心底頓時打了個激靈，知道他是在用小叔和嬸子的性命威脅她。

  “段馥不敢。”一時的屈就，不是永遠的城府，而是為了將來有一日能夠站到高處，替段家沉冤昭雪。

  “今日朕與你說的話，不準透露一個字給墨陽知道。”蘇耿平又道。

  段馥點頭，“段馥謹遵聖意。”

  她心裏慶幸，蘇耿平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她的大哥，或許根本就沒有查到那麵具人就是大哥。當年大哥是死在大皇子手中的，蘇耿平對此似乎並不懷疑。

  她並不知道，蘇耿平對麵具人已經懷疑過一次，不過卻被蘇墨陽倒打一耙，讓蘇裕被治了罪。所以，即便蘇耿平派出去的人有提到麵具人的出現，蘇耿平都沒有放在心上。

  心想，這不過是兩個皇子之間互相算計的把戲而已。倒是段馥，他覺得他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這麽多年以來，他不管用什麽手段對付段無崖，他始終不答應回湘南去，按他吩咐辦事。如今好不容易得來段馥還活著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欣喜。

  當初皇宮之中那麵具人若真是段羽生，他也會將他派回湘南去，用的招數，自然是同一招。段家的人，就是重情！

  蘇耿平在心底冷笑，麵上卻擺著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袁家中毒的事，你有何看法？”

  段馥略微垂下眼簾，“民女身為大夫，對於治病救人很有一套辦法。至於其他，民女不敢妄言。”

  “你這醫術，真是自幼就開始學？你父親，可是武將，並不懂醫術！”蘇耿平忽然想起這個，立即出聲問道，目光緊緊的逼視著段馥。

  “段馥確實自幼學醫，不過跟著的不是父親，而是一些江湖遊醫。這是段馥自己的興趣愛好之一，父親疼愛我，並沒有阻止。”段馥說道。

  蘇耿平微微一眯眼，段馥的話在他麵前顛三倒四，他一時倒是分不清她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不過，她一身醫術，也並非壞事。

  “退下吧！”他擺了擺手，示意道。

  段馥微微彎了彎身，轉身就走。

  在這裏再多呆上片刻的時間，都讓她想要發怒。她怕她控製不住自己，真的在蘇耿平跟前失了分寸，到時候別說是她，隻怕連小叔和嬸子都活不了。

  不過，她心底有個疑惑，為何要讓她回湘南？難得她回去湘南，就一定能拿到蘇耿平想要的東西？

  為了這個東西，蘇耿平明知她就是段家遺孤，卻沒有問她的罪？

  有什麽東西，隻有段家人可以辦到的？

  如果真如小叔所說，他能活下來，全是因為皇家人故意留了他一命，那為何這麽多年都不曾讓小叔回湘南去？

  她忽然想起林嫂子之前說過的話，小叔和嬸子是兩年前才搬到貧民區的，那之前的一年時間，他們兩個人又在何處？

  小叔他，是不是對她有所隱瞞？

  思及此處，她忽然覺得胸口一疼，伸手緊緊的抓住胸前的衣服，腦海中仿佛想到什麽，卻不願意去相信。應該不會的，應該不會的。

  他可是她的小叔，自幼就對她疼愛有加的小叔呀！

  蘇墨陽一直守在禦書房門外，雖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但表情卻甚是肅穆。他看見段馥從禦書房出來，立即上前幾步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你沒事吧？”

  段馥搖了搖頭，她心裏裝著事，並沒有注意到蘇墨陽眼中的關切和緊張。

  這時，薛懷從裏麵走了出來，朝蘇墨陽說道，“七皇子殿下，聖上交代讓你帶著段姑娘參加明日袁成將軍的慶功宴。”

  蘇墨陽一怔，“父皇他……”

  接下來他的話雖問出口，卻已經猜到段馥剛剛進去，蘇耿平都與她說了什麽。不然，薛懷也不會叫她段姑娘。

  薛懷雖然沒有解釋，不過看向蘇墨陽的目光已經說明一切。

  “麻煩薛公公了。”蘇墨陽說道。

  薛懷謙遜一笑，“七皇子客氣了。”

  說完，他轉身進了禦書房。

  “走吧！我帶你出宮。”蘇墨陽朝段馥說道。

  段馥點了點頭，一路跟著蘇墨陽出了宮，卻一句話都沒有同蘇墨陽說。蘇墨陽陪著她，帶走到宮門外，眼見著段馥要往貧民區那邊走回她的醫館，他快速的往前走了兩步，停在了她的麵前。

  “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問本宮？”

  段馥抬頭看了蘇墨陽一眼，微微蹙眉，“沒有。”

  她一開始懷疑過蘇墨陽，但若蘇墨陽真的將她的身份透露給蘇耿平的話，今日他也沒有必要這般急急忙忙趕來宮門外與她匯合，陪她進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段馥不遮不掩，蘇耿平想要查，應該很容易查到她的身份。不然，皇家的那些羽衣衛豈不是白養了？

  聽她這般說，蘇墨陽盯著段馥看了一瞬，“你……本宮沒有出賣過你。”

  “我知道。”段馥淡淡的應道。

  蘇墨陽訝異的看她一眼，心底很是歡喜，她對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不過，本宮很好奇，父皇竟然知道你的身份，為何沒有……”剩下的話，蘇墨陽沒有說完，卻已經能讓段馥猜到，他想要說什麽。

  段馥微微蹙眉，看著蘇墨陽說道，“其中原因，七皇子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本宮如何知曉？”蘇墨陽劍眉往上一挑，剛剛一瞬間的欣喜立即跌落穀底，隻因段馥如此冷漠疏離的態度。

  一切，難得真是他自作多情了嗎？

  “你父皇為何沒有殺我？沒有殺我小叔？你難得就不覺得奇怪嗎？或許你想要從段家得到的東西，也是你父皇想要的東西呢？”段馥嘲諷一笑，錯開蘇墨陽，繼續往前走。

  將她送來的馬車在宮門外等候著，見她上馬車，那車夫看了蘇墨陽一眼，見他並沒有要追上來的意思，便駕著馬車離開了。

  蘇墨陽站在原地，看著段馥乘坐的馬車漸行漸遠，腦海中卻反複的重複著段馥離開前說的那句話。他想要的東西，就是父皇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