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刁氏獨門秘籍顯神通
作者:徐述舜      更新:2020-03-01 13:47      字數:3083
  楊馳已遠走,任葦就這樣遠遠的望著。

  曾經相愛的兩個人,狹路相逢,卻形同陌路。

  是奶奶把任葦扶進東屋的,葉葉拖著姑姑的大包小包,她看到了其中有一個包裏有她的布娃娃,哇哇大叫。

  任葦麵無表情,沒有悲喜。

  奶奶知道任葦心裏苦,摟著她:“葦兒,不要怪楊馳,你還在讀書哩,不知讀到猴年馬月,他楊馳等不起啊,再說,楊家和我們家不富裕,誰不想過好日子?凡事都要為別人想一想,我看楊馳是個心眼好的孩子,是你們沒緣分,忘了他吧,聽奶奶的,你和奶奶一樣,命苦。”

  任葦覺得全身一陣發冷,舟車勞頓餓了半天,突然之間沒有了胃口,她合衣躺下。這一躺,就是兩天兩夜。

  她時冷時熱,頭痛鼻塞,時而清醒,時而渾渾噩噩。天堂買回感冒藥,一點效果也沒有。奶奶坐在床邊,陪了兩天兩夜,沒眨眼皮。天堂在屋外搓著手,束手無策。

  “奶奶,帶任葦去醫院吧,馬上要過春節了。”天堂還是忍不住說。

  村裏現在的醫生,就是當年紮殘任天堂的那位老大夫的兒子,看到天堂的一瘸一拐,奶奶心有餘悸。去沙口鎮太遠,誰來護送葦兒?

  奶奶熬了薑湯,加上紅糖,反複給任葦喝,還是不起作用。

  泥鰍爺爺過來了,他對奶奶說:“任葦奶奶,我家裏說,把任葦送過去,她會包任葦好起來的。”泥鰍手裏還提著一條大活魚,“我家裏”指的是刁婆婆,在鄉下,這樣的習慣用詞很多。

  妯娌刁是一神婆,她處理過村人的很多疑難雜症,且效果不俗,奶奶早有耳聞,但讀過書的奶奶自然是不信神不信鬼的,對刁的這種醫術,奶奶沒有親身體驗,沒有發言權,從不過問一句。

  今天二爺特意過來,代表妯娌發出鄭重的邀請,那條鮮活的大鯉魚,就是最富溫情的請帖。禮尚往來,君子也。看在紅軍和泥鰍兄弟的情份上,妯娌刁估計也不會有什麽害人之心。

  把任葦送過去吧,不是鋌而走險,而是對她老妯娌的一分尊重和信任。

  誰送呢?楊金枝送是不合時宜的,她挺著一個大肚子極不方便,況且她從沒對任葦有過好臉色。天堂送也有所缺憾,他的禮節不周全,說話不委婉。還是自己來吧,向老妯娌主動示個好,阻隔兩家幾十年的冰層是要慢慢解凍。

  奶奶帶著任葦上路了,奶奶在前,任葦在後。

  兩家相距不過400米,出門往右拐一個彎,走過一段小路,再經過一個大魚塘,就能看到泥鰍二爹的瓦房,以及瓦房後麵的那片樹林。

  奶奶手裏提著小竹簍,竹簍裏盛著鴨蛋,這二十個鴨蛋,奶奶一個個仔細擦拭過,幹幹淨淨的。她一路謙恭地笑,對著德清叔謙恭地笑,對著德清叔店裏打醬油的顧客謙恭地笑,對著荷英嬸謙恭地笑,對著路邊的桑樹謙恭地笑,對著一條擺著尾巴的狗謙恭地笑,對著泥鰍二爺房屋上的黑色瓦片謙恭地笑。

  謙恭地笑,是奶奶對付貧瘠生活的唯一武器。

  泥鰍二爺的家到了,房子有些舊,也不甚寬敞。這是奶奶第一次踏進刁婆婆的家門,這段路好長好長,奶奶走了50年。

  刁婆婆坐在堂屋的竹椅上,奶奶走上前,把竹簍的鴨蛋放在她的腳邊,輕聲說:“紅軍他二嬸,我把任葦送過來了。”奶奶謙恭地彎下平日裏一直挺直的腰,她麵對的老嫗,好像不是她的妯娌,倒像是她的長輩。

  奶奶幹淨,整潔,頭發一絲不亂,每根花白的頭發都看得清自己的來龍去脈,刁婆婆第一次近距離看清奶奶的模樣,她終於知道自己是怎麽敗給麵前這位女人的,她也終於明白當年任紅軍沒有眼瞎。

  刁蘭花當年和謝雨結下不解之仇,並不是謝雨嫁給了任紅軍這麽簡單,是刁蘭花討厭那些出身名門的女人,討厭那些讀過書的女人,討厭那些風姿綽約風情萬種的女人。自己燒火做飯,插秧割穀,打魚摸蝦,樣樣精通,為什麽任紅軍最後對她不屑一顧?

  好了好了,這些年她謝雨也吃夠了苦頭,以前的恩冤一筆勾銷吧。刁婆婆扶著竹椅的把手站起來,對謝雨說:“你回去,任葦留下。”

  奶奶微微鞠了一躬,把誠意留下。

  刁婆婆起身去廚房舀水,吆喝著泥鰍在灶膛裏續柴,在這個家裏,泥鰍隻有聽話的份,一大鍋水,刁婆婆要把它燒熱。

  任葦機械地坐在竹椅上。

  滿滿一大鍋水燒開了,刁婆婆把泥鰍二爺趕出了門,反手把門栓嚴嚴閂上。

  刁婆婆打開了她工作室的門,這間房在堂屋的後麵,是她專門給村人治病的地方。牆上一角擺著幾個木頭雕像,不知是哪幾路大仙,雕像質量和色彩都很低劣,不過,用來糊弄鄉人還是綽綽有餘。

  房間的窗戶很小,隻有巴掌大,房裏早已擺上了一個碩大的木盆,是當年泥鰍殺豬用過的,長近兩米,木板很深,塗過厚厚的桐子油的木板早已辨不出底色,像一口沒有蓋子的棺材。刁婆婆把剛燒過的熱水倒入其中,又加了幾瓢冷水,試了試溫度,恰到好處。

  再在木盆上方吊著一張塑料布,塑料布呈裙擺似地鋪開,嚴實地罩著木盆,用來保障水蒸汽的熱量不散發。刁婆婆的眼睛雖混濁、蒼老、布滿眼屎,甚至含混不清,但她仍然認真地做好每一步,原先那個乖僻、糾結、跋扈的老婦人,此刻變得嫻靜豁達溫柔。

  她又在水裏放入幾種枯草,這些草,是她在屋後的樹林裏采來的,她不知道這些草的名字,但她能辨認,小時候,她經常跟著外公采藥。枯草一遇熱水,便產生一種剌鼻的氣味,她把任葦的衣扣解開。任葦剛躺入盆裏,便打了幾個噴嚏,似乎鼻子有些暢通了。

  刁婆婆把盆裏的水調後,赤裸著上身,鑽進塑料罩裏。

  這是任葦第一次看到一位老年婦人袒露的身子,她有些難為情,麵紅耳赤。刁婆婆的雙乳如同一對布袋,明晃晃的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眼前,盡管她刻意回避,還是無意間瞥見,那雙乳垂掛在她幹癟的胸前,活像兩條被去了皮的冬瓜,她的臉上和手上爬滿了皺紋,但**上沒有。

  刁婆婆用雙手在任葦的後背上用力拍打,好像一位匠人在雕刻一幅作品,不一會兒,任葦的背上全是紅色的印跡。由於熱水的浸泡,任葦頓感全身放鬆,緊繃全身的那根繩,仿佛被抽掉。然後,她將任葦拉到木盆邊沿坐好,替任葦擦去水珠。

  她知道任葦心裏的苦,那天任葦站在梧桐樹下悲傷欲絕,她盡收眼底。

  她曾遠觀過任葦屋頂上的雲氣,知曉任葦家陰氣太重,她看過天堂的麵相,知道天堂不堪大用,以後,紅軍和小軍所有的希冀隻能寄托這個小女子了。看在紅軍的份上,她要出手相助。

  木盆邊有一個陶罐,陶罐肚大且深,刁婆婆揭開陶罐的蓋子,裏麵竄出一條大蟒蛇,蟒蛇吐著鮮紅的信子,晃著頭,刁婆婆順手一撈,將蛇握在手裏。

  這是一條家蛇。以前,刁婆婆家的老鼠成群,它們嘶咬家具,搶吃糧食,幾件不成樣的衣服,也被它們咬得千瘡百孔。據說這條蛇來自於屋後那片樹林,自從來了這條蛇後,家裏突然太平下來,刁婆婆把它當成兒子來喂養。

  她將蛇纏繞在任葦的腰間。

  此時的任葦頭腦清醒,但渾身無力,像一個傀儡,隻有任由刁婆婆擺布。

  蟒蛇在任葦腰間摩挲,不一會兒,嘴裏吐出白色唾液,這些液體粘在任葦光滑的肌膚上。刁婆婆見狀,將蛇裝入陶罐,順手,把桌上的一塊肉去入罐中,再蓋上蓋子。

  這時,刁婆婆揉搓任葦的後背,枯槁的十指,卻手法精道,輕重緩急把捏得十分到位,她將蛇的唾液逼到任葦的肌膚裏,任葦背上火辣辣的。

  “負暄閉目坐,和氣生肌膚”“曠然忘所在,心與虛空俱”。任葦雖然坐在盆沿上,但她感覺騎在雲彩之上。

  接著,刁婆婆一雙手從後麵把任葦抱住,她把雙乳貼在任葦的背上,輕輕蠕動,她身體的微熱,給了任葦恰到好處的溫暖。五分鍾後,任葦感到有一口痰要吐出,衛婆婆見狀,用力在任葦肩頭一掐,任葦趴在盆沿,舒暢地吐出兩口淤血,深紫色的。

  霎時,任葦全身酣暢淋漓,百脈已通。

  這是刁氏的獨門秘籍。這種秘籍,刁婆婆從不示人。

  任葦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兩天兩夜了,憋在心底的酸楚的眼淚終於汩汩流淌。

  刁婆婆一句話也不說,把任葦摟在懷裏,任憑她發泄。

  任葦哭得精疲力竭,哭夠了,一抬頭,看到刁婆婆麵帶微笑。

  多年以後,任葦再次想到這幅畫麵,她覺得看見的居然是法國畫家納蒂埃筆下的索非夫人,真是迷惑不解。

  索非夫人的**以及微笑,獻給了藝術。刁婆婆的**,獻給了她的三個兒女,以及那天病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