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楊馳無奈輟學回楊柳村
作者:徐述舜      更新:2020-03-01 13:47      字數:2644
  一個星期的住院,楊馳的病情基本得到了控製,他可以自行吃飯,自行移動步子了。幾天來,任葦白天上課,晚上便帶著書本來醫院,陪著楊馳。

  顱骨X線檢查,顱腦CT掃描,腦電圖檢查,腦血流檢查……林林總總,每次科室之間的穿棱,每件白大褂的飄過,都會刮走實打實的白花花的銀子。田貴叔也隻是養魚而已,沒幾天,積攢了好多年的鈔票,就這樣打了水漂。

  幾十畝魚塘,事情雜而多,田貴叔和秀嬸隻有家裏和醫院兩頭跑。

  楊馳的大腦時而清晰,時而混亂無比。當他精神狀態穩定的時候,任葦就攙扶著他在室內走走。

  隻有楊馳靜下時,任葦才能拿起書,擠出一點間隙。

  白熾燈噝噝地響著,房間一片慘白,楊馳坐在床上,長久地盯著窗外發呆。

  任葦把書本合上,貼在他的耳邊小聲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下一句是——”她在試探著他。

  楊馳瞅了她一眼,木呆呆的。

  任葦又接著念道:“兩情若是久長時,下一句是——”

  楊馳捂著頭,思考了半天,低垂著眼:“任葦,對不起,好難啊,我實在記不起來了。”

  淚水滑過她光潔的臉龐。這些絢麗無比的句子,曾經是楊馳的最愛,他曾把這些句子滾瓜爛熟地背給她聽過,也抄在日記本上,甚至刻在他的骨頭裏。可如今,這些動人的詩行竟從他生命中遺落,再也打撈不起來了。

  任葦的心沉入了湖底,湖底幽暗幽深,她機械地立著。

  我的愛人,當年那個蓬勃英姿的你,怎麽竟成了一具沒有思想的空殼,成了一個廢棄的靶子,歪歪斜斜破破爛爛地杵在蒼茫的荒地裏。

  主治醫生是位善良之人,看到楊田貴一家的狀況,心生悲憫,主動對田貴叔說,楊馳的病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需要進行持久戰,長期住在醫院花銷太大,看能不能在外麵找個住的地方,偶爾過來複查。

  正好孫之涵老師前來探望,孫老師聽到此事,對任葦說,她在學校有一間地下室,平時一直空著,楊馳父子可以搬過去住一段時間。

  王子逸,胡雲強聞訊後前來幫忙。

  這是一間十五平米的房間,室內雖不美觀但幹淨,有衛生間和做飯地方。楊馳住了進來,田貴叔負責做飯洗衣,煎中藥,隔幾天帶楊馳去醫院複查。任葦隻要一有空,就過來幫幫手,或陪楊馳聊聊天,幫他盡快恢複記憶。

  在任葦和幾個好哥們的鼓勵下,楊馳再一次走進教室,在教室裏呆了半天。

  他很想靜下來,很想適應課堂,可是,老師講的內容,他聽得雲遮霧罩;做筆記時,力不從心;有好幾次,他笑了起來,笑得莫明其妙,笑得同學們不可捉摸。

  望著楊馳那失神而空洞的眼睛,同桌王子逸的心疼不已,我的兄弟,我的戰友,你曾經是那麽地傲嬌,那麽地出類拔萃,那麽地令人膜拜。可如今……

  清空了書桌,楊馳再也不願回教室了。

  一天,楊田貴拉著任葦的手:“葦兒,近段時間天氣太悶熱,家裏的魚塘需要經常換水增氧,你嬸她不會動機器,她還需要割草,喂飼料,她一人忙不過來,我想回家幾天,你能不能幫我照料楊馳。”任葦點著頭:“叔叔,好的,您放心回去吧。”

  “葦兒,委屈你了,你是一個好姑娘,我們楊家有你這麽好的媳婦,是祖上顯靈。這些日子,你也瘦了,你為楊馳做了那麽多,我和你嬸都看在眼裏。”楊田貴心疼地看著任葦。

  田貴叔走後,任葦沒有時間做飯,隻有從食堂打來飯菜,吃飯時,她把肉片全都夾進他的碗裏,看到他大口大口地咽下,她心裏十分開心,但願他身體很快恢複過來。

  “因為夢見你離開,我從哭泣中醒來,看夜風吹過窗台,你能否感受到我的愛。等到老去的那一天,你是否還在我身邊,看那些誓言謊言,隨往事慢慢飄散……”校園喇叭傳來了舒緩的歌聲,還有籃球場上此起彼伏的加油聲,清晰傳來。

  楊馳突然放下飯碗,靠近窗前,側耳聆聽,一臉陶醉。

  任葦也放下筷子,走到他身邊,一起欣賞這美妙的聲音。她記得,在高二元旦晚會上,這首《一生有你》讓楊馳出足了風頭。他記起了那段美好的過往?

  任葦心裏清楚,楊馳比之前的狀態好多了。目前,他有時能記起有趣的往事,也能背一段英語小短文,也能寫寫日記了。但這都是間歇性的,是偶爾。醫生說,想恢複到和常人一般的模樣,可能需要一二年時間。

  楊馳吃飽喝足後,躺在床上,雙眼看著天花板,他氣色好像不錯。勻稱的身材,發達的四肢,淺淺的胡須,透亮的皮膚。任葦靠近他,依偎在他懷裏,攥著他的手:“馳,等著我,等我大學畢業後,我會賺很多錢,幫你治好病,那時,你一定要娶我。”

  楊馳輕輕地推開她的手,“任葦,離高考不遠了,最後衝刺的日子,你好好珍惜吧!以後,你盡量少來這兒,我能照顧好自己的。”他扭過頭去,閉上雙眼。

  課外活動時,許妍回教室了。這幾天,她很忙,在辦轉學手續。

  見到任葦,她遞上一袋蘋果,要她轉交給楊弛,她說,她媽媽前天回到了老家,明天就要帶她去浙江,她準備去浙江參加高考。

  “以後,我回老家的機會不多了,我們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祝你和楊馳有一個好的未來。”許妍有些傷感,“我的理想是當一位醫生,救死扶傷,我喜歡穿白大褂的感覺。如果有一天,我穿上了白大褂,楊馳病情還沒徹底好轉,請你把他交給我,我會還給你一個健健康康的楊馳。這把吉它送給你做一個紀念吧。”

  許妍拍了拍任葦的肩,強作微笑,揮手告別。

  任葦心裏默念。感謝你,親愛的小姐妹,感謝你高中三年的陪伴。邂逅你,是我的幸運,邂逅本來就是一個奇跡,讓邂逅演繹出一段濃厚的友誼,是奇跡的立方。

  她原以為能和許妍考上同一大學,以後一起工作,可是,青春隻不過是夢裏的一個撫慰,你醒在它的溫暖裏,卻不明其去向。

  提著水果袋,任葦往楊馳的住房走去,米蘭昆德拉的一段話在她耳邊響起:“遇見是一個開始,離開卻是為了遇見下一個離開,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可她,不喜歡告別。

  房門沒關,她輕輕推門而入,她怕打擾楊馳休息。可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無比驚詫。房間空蕩蕩的,打掃得幹幹淨淨,床上的被子已卷起,疊得整整齊齊。

  床頭櫃上,有一張紙條,是楊馳留下的。

  葦,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趁我大腦還清醒之時,和你說說心裏話。

  我的留下,隻會給你帶來匆忙和慌亂,給你帶來負擔和拖累。我知道我的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是需要漫長的時間來解決的。馬上高考了,葦,為了你們一家人,更為了你,努力拚一把吧。

  我回家去了,去陪爸爸媽媽,家裏也負擔不起那麽昂貴的醫療費用。楊柳村有好多珍貴的東西是免費的,空氣是免費的,清風明月是免費的,清澈的洪湖水也是免費的,切記,高考之前這段時間你千萬不要來找我,否則,我會生氣的。請收起你的自責,靜下心來,沉入學習中去,高考,隻一步之遙。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們認命吧。

  祝願你,我的姑娘,願你能擁抱夢想。

  此時正值黃昏,落日的斜暉落在任葦的臉上,任葦讀著他的文字,一行行醒著傷和愛的文字,她的眼角溫潤了。

  她低下頭,將紙片,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