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任紅軍成了燒焦的骸骨
作者:徐述舜      更新:2020-03-01 13:47      字數:1735
  謝雨的坦白,讓父母大驚失色。心肝寶貝女兒怎麽可以嫁到外麵,千裏迢迢的,而且是偏僻的鄉下,一個當兵的,會有什麽前途?於是,百般反對,萬般阻攔。

  然,兩位年青人已經如膠似漆,難分難舍,纏綿悱惻。

  於是,父母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不和軍人分手,就不要再進家門。謝雨表麵服從,暗地裏依然卿卿我我。

  三個月後,任紅軍要退伍了。謝雨瞞著父母,義無反顧地要追隨任紅軍到湖北。

  火車站的入口,謝春泣不成聲。

  姐姐拉著妹妹的手:“湖北相距這兒千山萬水,你一去什麽時候才能回?”

  妹妹說:“我總會有機會來看爸媽和你的。”

  姐姐不放心:“他家的具體情況你知曉嗎?你以後靠什麽生活?”

  妹妹紅了眼:“他在哪,哪兒都是我的家。我有書本呢,到哪兒都可以靠書本吃飯。”看到妹妹異樣堅定的目光,姐姐無奈地鬆開了緊握的手。

  “以後在湖北實在呆不下去了,你要回來,我和爸媽會接受你的。”謝春遞給謝雨一個包袱,裏麵有幾件新衣,她特意為妹妹買的。

  一路上,任紅軍小心嗬護著謝雨。

  十裏樓台倚翠微,百花深處杜鵑啼。殷勤自與行人語,不似流鶯取次飛。驚夢覺,弄晴時。聲聲隻道不如歸。天涯豈是無歸意,爭奈歸期未可期。望著車窗外,家,越來越遠,謝雨沒有了回頭路,無論如何,她的心裏有隱隱的痛。趴在愛人的肩頭,一切她都認了,道路險阻,愛是無畏。

  鄉道彎彎,風塵仆仆。

  謝雨終於站在在任紅軍的的屋前,這是一間年久失修的茅草房。她沒有怨言,有愛人的地方就是天堂。

  第二天,兩人就舉行了婚禮。

  聽說新娘是外地來的女子,還是一位上過學堂的女教師。四裏八鄉,萬人空巷。

  這間茅草屋幾乎快要被來人擠破。

  謝雨穿著旗袍,是姐姐放在包袱裏的。很合身,墨綠色的格子,摻雜著淡酒紅色,色彩不衝突,更有一種別樣的美。鄉裏人看著認為是奇裝異服,旗袍,鄉人們隻在年畫上見過。

  但村人們把更多的目光注意到新娘的容顏,如此白裏透紅細膩的臉蛋,他們認為她是畫中走下來的。不是老師,是戲子吧!鄉人們用不尋常的目光評判。婚禮上,新娘覺得總有一雙目光像錐子,紮著她,那人是位和她年紀相仿的女人,她叫刁蘭英,人稱任二嬸,是任紅軍弟弟的老婆。

  漂亮的旗袍隻穿了一次,謝雨就再也沒有穿第二次,把它壓在箱底,成了一個迷糊而匆忙的記憶。

  因為第二天,謝雨就要開始幹活了,村裏小學缺老師,村支書老早就在信中對任紅軍提過。穿旗袍進學校,鄉下人會笑話的,入鄉隨俗吧,不過,謝雨穿的是那套軍裝,是當年他送的。

  當她提著提包,走在通往學校的鄉間小路時,總能看到路人們星星點點注視的目光。每次她在黑板上板書時,剛回過頭,總能看到木頭做的窗外有幾顆頭顱在躲閃,有嘀咕聲“穿得好整齊”,在鄉下,“整齊”二字,是漂亮的意思,是對一個人服飾的最大褒獎。這是一個村莊對一種服裝的嘀咕,也是鄉人對美的一種膜拜。

  由於任紅軍根紅苗正,一身正氣,順理成章地成了村裏的民兵連長。

  那時,已有村民蓋起了小瓦房。任紅軍想給謝雨一個舒適的家,除了白天幹農活開會之外,一有空就自己做土坯磚。幾個月的辛勞,一窯磚做成了,接著準備燒窯,燒窯是最世間最辛苦最透支人體力的事。

  裝窯那天,任紅軍請了幾個好哥們把生磚裝進窯洞,謝雨腆著大肚子忙前忙後,為大家端茶送水,她憧憬著,新瓦房在向她招手。

  閉上窯門,點火了,熊熊大火燃燒了三天三夜,這大火要將整窯磚燒得通體發紅通體透亮,然後在窯頂上澆足水,那一窯青磚就大功告成了。

  三天三夜,幾乎是任紅軍硬是一個人頂了下來,偶爾有好兄弟楊玉成過來搭把手,他不想拖累他人。謝雨幾次要幫忙,都被任紅軍逼回去了,那麽嬌貴且有孕在身的她,怎麽可以幹男人都幹不了的活?

  封上了窯門,要往窯頂上澆水了。先從小河裏取水,再挑到窯頂,水的要求量巨大,又是任紅軍一個人硬撐著。那天晚上,天空飄著蒙蒙細雨,路滑,當午夜兩點的時候,筋疲力盡的任紅軍實在撐不住了,當他擔著水站在窯頂的邊沿時,腳下一滑,整個身子撲向了窯的中心,還沒冷卻的紅磚此時正是一口紅色的熔爐,這熔爐裏的物體正呈液體狀,熱浪滔天,任紅軍大叫一聲,幾秒鍾後,他和通紅的磚融為一體了。

  謝雨聞訊趕來,被人扶上窯頂,隻看到窯沿散落著兩隻水桶,一隻綠色的軍用鞋扔在一邊,鞋上全沾著稀泥,她把那隻鞋緊緊地抱在懷裏,就像抱著心愛的丈夫,丈夫成了一團燒焦的骸骨,那發焦的刺鼻的肉體氣息,令謝雨頓時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