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沉重的點了點頭，說道：“會不會是被人殺人滅口？”

  卓然對王安石有這樣的想法一點都不驚訝。因為換成誰到他這個位置上都會這麽想的，都覺得這婦人應該是他的政敵用來攻擊他的手段。結果放了這個針紮小人之後，為了滅口就把她殺掉了。

  王安石對卓然說道：“有什麽消息請馬上告訴我，我心裏有數。”

  卓然答應了。王安石正要上轎去宰相府，就見到雲燕急匆匆的跑來了對卓然說道：“找到鞋子了。”

  雲燕看了一眼王安石，話到嘴邊又不說了。王安石乃是人精，如何看不出問題，馬上沉聲對雲燕說道：“怎麽啦，有什麽發現，是不是涉及到我家？沒事，盡管說，我需要知道。”

  卓然對雲燕也點了點頭，於是雲燕才說道：“死者的另一隻繡花鞋是在王大人你家大門口旁邊的石獅子旁邊角落裏找到的。我們馬上詢問了門房，門房說早上開門的時候，他發現門口有隻破鞋，於是就把它撿起來丟到石獅子外麵角落裏去了。我就問了他當時鞋子的的具體位置，他說就在門檻旁邊。”

  王安石馬上轉頭望向卓然，說道：“掉的那隻鞋子是死者的嗎？難道死者是吊死在我家門口。”

  卓然說道：“這隻是一種可能，還不能成為結論。我需要得到進一步的證據，現在我們去看看。”

  卓然吩咐仵作將屍體運回衙門殮房存放，等自己回去進行解剖。現場沒有其他可疑物證痕跡，交給書吏繪製草圖。卓然來到了王安石的府邸的大門前。

  王安石的府邸雖然不大，但是好歹是宰相府，所以門口還是比較威嚴的。有幾級石階，上了石階才到大門，石階兩邊則放著兩個一人來高的石獅子，十分威武。

  雲燕指了指石獅旁邊的一個角落，說道：“鞋子就在這。”

  卓然瞧了一眼誠惶誠恐的站在門邊的門房，過去問他：“當時你發現那鞋子具體在什麽位置？指給我看。”

  門房惶恐的瞧了瞧旁邊的王安石。王安石當即怒道：“你這廝看我幹嘛？大人讓你說你就說呀，難道還想撒謊不成。”

  王安石實際上對下人是很好的，而現在他突然十分嚴厲，甚至有責備的意思，可見他此刻心情的極度糟糕。

  一個女人吊死在他家門口，這意味著什麽？王安石想想都要發瘋。難怪一向溫和的他對下人也咆哮起來。門房趕緊連聲答應，指了指高高的門檻旁邊說：“就在這，是翻轉著的，鞋底朝上。我就撿起來扔掉了。”

  卓然點點頭，抬起頭望向上方。這是個垂花拱門，門的上方掛著一塊牌匾，寫著王府兩個字。

  陳舊屋簷下麵有幾根橫著豎著的房梁，構成了門廳的屋簷，遮風擋雨用的。卓然查看了一下，在鞋子的上方剛好有一道豎著的梁。如果是吊在這根梁上，她的鞋子剛好可以落在剛才那個位置。

  卓然對王安石說道：“麻煩你叫人給我找一架梯子來。”

  王安石趕緊吩咐照辦，很快梯子送來了。

  卓然將梯子架在那橫梁上旁邊，親自爬上了梯子查看。橫梁上方果然有拖動的痕跡。而且邊緣有磨損，因為橫梁是四方形的，繩索拖動的時候，會對棱角有一定的破壞。這可能是死者垂死掙紮的時候，扯動繩索留下的。

  但是這種破壞並不嚴重，這就說明應該不是把屍體拖上去的時候留下的。因為那種拖拽的痕跡會對邊緣造成很大的破壞，比上吊掙紮造成的破壞嚴重得多。

  橫梁上方的塵土有繩索勒過之後留下的擦拭痕跡，而在其他部位塵土比較厚，因此懸掛的痕跡很明顯，由此判斷，這裏應該是上吊的第一現場。

  但是上吊用的繩索在哪去了？

  卓然馬上對雲燕說道：“你們再去尋找繩索，看附近能不能找到？有可能被剪斷了。應該是麻繩，由兩股繩索絞成的，大概有小指頭大小。”

  卓然判斷繩索的粗細，是根據死者脖頸的索溝的寬度得出的。而且索溝上有明顯的麻繩的一股一股形成的花紋，因此他判斷這是一根麻繩。

  雲燕當即帶人又在附近開始尋找。很快就在不遠處屋角找到了那根繩索，果然是一根兩股組成的麻繩，有小指頭大小。其中一頭被剪斷了。

  卓然問門房道：“你真的沒有看到那具屍體吊在這兒嗎？”

  門房趕緊擺手說道：“小人真的沒看到。如果小人看見有人吊死在我們大門口，小人哪敢自作主張把人轉移走啊？肯定會馬上跑去報告大老爺的。”

  “你發現這鞋子是什麽時候？”

  “大概一個來時辰之前，天剛亮。——每天天亮我都要出來掃地的，我拿著掃把開了門出來，就看到地上有一隻鞋子。就把鞋子扔了，然後把地掃了。”

  卓然又說道：“那你在地上還有沒有發現其他的東西？比如痕跡或者物品什麽的。”

  門房趕緊說道：“地上沒有什麽東西，除了那隻鞋子。”

  卓然又說道：“天亮之前有沒有聽到外麵有什麽動靜？”

  門房想了想，說道：“沒聽到有什麽動靜啊。不過小人睡得很死，就算有什麽動靜也聽不到的。”

  王安石沉聲問卓然說道：“現在能確定這人是吊死在我家門口了嗎？”

  卓然說道：“這裏是有上吊留下的一些痕跡，但究竟是不是這人在這吊死的，還不能肯定。她如果是吊死在這兒，那又是誰把她的屍首轉移到了小巷子裏？這些都要查清楚。所以王大人給我點時間，不必著急。”

  王安石點頭，抱拳拱手說道：“那就有勞大人了，有消息馬上跟我說。”

  卓然點頭。隨即王安石便上轎去他的宰相府上衙去了。隻是發生了這樣的事，也不知道他心情會不會受到影響。

  卓然則吩咐南宮鼎，讓他帶人在附近進行調查，看看有沒有人目擊上吊或者轉移屍體，畢竟這是在街邊。

  不過卓然對此不是很抱希望。因為根據他的推算，死亡時間剛好是黎明前的黑暗。那時候天色很暗，而且昨晚上沒有月光，所以到底有沒有人目擊還不好說。

  王安石家宅院兩側百十步遠都是他家的圍牆，其他的鄰居都隔的比較遠。在漆黑的夜裏未必能看得見，包括馬路對麵的商鋪和住家。

  不過這種調查還是必須要執行的。

  安排好之後，卓然便帶著雲燕返回了提刑官衙門，即便可能性低，也不能不做。

  他來到了殮房。提刑院的殮房在卓然擔任提刑官之後專門進行了重新設計。按照他的要求建在了半地下室，用了防潮降溫的一些手段。而且殮房內開的有天窗，可以保證光線的充足。晚上則有各種位置懸掛的燈籠，可以將光線透過鏡子反射到解剖台上，類似於手術室的無影燈。而且殮房中就放得有常用的解剖設備。

  那菜農的屍體已經被仵作平放在解剖台上。雲燕跟在身邊，陪他一起解剖。

  卓然將死者的衣褲全都脫了下來，對屍體體表進行檢驗。發現體表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沒有抵抗傷。隨後他進行了屍體解剖，重點解剖部位是死者的脖頸。

  脖頸處頸部肌群有出血，左側甲狀軟骨上角骨折。雙肺明顯淤血，漿膜能夠看到散在的出血點。心外膜也有散狀出血點，這些都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症狀。進一步印證了死者死於機械性窒息。

  卓然又提取了死者的胃內容物，胃打開之後，已經完全排空了，說明死者最後一餐至少五個小時以後死亡的，這與推斷為淩晨死亡是相吻合。既然胃部已經排空，沒有食物，當然也就可以排出死者中毒死亡的可能。

  卓然將這個判斷告訴了雲燕。

  雲燕說道：“這就是說死者的確是吊死的，而不是被人勒死？”

  “是的，從概率來看，死者應該是自己上吊而死，而不是被人勒死後假裝上吊。——因為她脖頸的勒痕反映明顯，體內也有明顯的窒息死亡的症狀。另外，死者的屍斑出現在胸腹部前，身體的前側。而死者在小巷裏發現的時候是麵朝下趴著的，跟屍斑出現的症狀的位置是吻合的，說明屍體是被轉移到小巷之後才開始出現屍斑。”

  “而且轉移到那兒之後沒有再被轉移，屍體一直保持那趴著的姿勢。同時，死者上吊死亡之後，應該很快就被人轉移到了小巷裏。因為正常情況下，上吊死亡屍斑應該是出現在四肢末端，身體底下部位，而不會出現在胸腹部。”

  “但是死者如果是在上吊死亡之後，屍斑還來不及形成之前就轉移走了的話，屍斑出現的部位就跟正常的上吊不一致了。所以應該是在五更天左右把屍體轉移走的。”

  雲燕說道：“這麽說來，便可以斷定這人是死於自殺了。但是把她的屍體轉移走的又會是誰呢，為什麽要把她屍體轉移走？”

  卓然沉吟片刻，說道：“是呀，這的確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發現有人上吊卻不報官，不通知主人家，而悄悄把屍體轉移走。他是在擔心害怕什麽嗎？”

  “難道害怕王大人開門出來腦袋撞在屍體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