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下點醒了莊稼漢，他不知道曾鞏家同樣都揭不開鍋了。哪有錢開什麽藥費，還以為對方有錢，隻是故意逼自己。自己哪有錢賠償對方的醫藥費啊？由不得隻能拿媳婦來抵債。

  所以莊家漢趕緊磕頭說道：“老爺，要不按我渾家說的，把他抵給你家，為奴為妾都行啊，就抵我五兩銀子，可好？”

  滾地龍一下從地上坐了起來，說道：“放屁，五兩銀子，你媳婦都瘦成那樣誰會要？一陣風都要吹倒的。別說五兩銀子，就五錢銀也沒人要。”

  “當然，看你這麽可憐，若真隻賣五錢也行。我這醫藥費要一兩，你還欠我五錢，再拿五錢來，這官司就了了。不然拉你到衙門，打你一百大板，再上木枷慢慢拷問，興許還有其他事呢，否則如何能當街打人？”

  莊稼漢一聽，更是嚇得魂不附體。真要被弄到衙門，弄個其他罪栽到自己身上，那完全是可能的，這種事聽的太多。便磕頭搗蒜一般，說可憐可憐，哪有五錢銀子就把一個大活人給買走的道理。

  曾鞏簡直氣得渾身發抖，一方麵惱怒自己侄兒簡直是個混世魔王，居然訛人家媳婦，又恨自己沒錢，真是分文難倒英雄漢。當下怒道：“行了，你的傷不要緊。給我回家！”

  一聽說傷不要緊，滾地龍立刻兩眼一翻，咕咚一聲又摔在地上，還直抽抽。

  這次他裝的很像，把曾鞏都有些嚇著了，趕緊慌亂的瞧了瞧。董太醫卻哼了一聲，站起身，背著手進裏屋去了，都不上來查看。似乎已經知道這混帳是在演戲。先前他已經把上傷勢看的很仔細了。

  曾鞏心裏有些發虛，見侄兒這樣子，也不知道是太醫沒看對，孩子真的傷的很重，還是侄兒是故意裝出來的，他心裏也沒個底。

  大哥更是著急，蹲在地上抱著兒子問：“怎麽了？”

  滾地龍隻是不停的抽搐，翻白眼。兩個捕快不時的大聲恐嚇，對那莊稼漢說道：“這下麻煩了，少爺要是活不成，你鐵定要砍頭。把他鎖了，帶回衙門仔細拷問。這廝如此凶悍，興許還是江洋大盜呢。”

  這下把那莊稼漢嚇的魂飛魄散。還是他媳婦鎮定，說道：“要不就抵一兩銀子吧！兩不虧欠，我到你家為妾為奴，有口飯吃就行。”

  一聽這話，滾地龍抽搐才慢慢減緩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有氣無力的緩緩睜開眼睛，瞧著那莊稼漢說：“立字據，簽字畫押。叫裏正來作保，不得反悔……”

  莊稼漢聽他這話，一迭聲的說：“不反悔，絕對不反悔。我不認識字啊，怎麽寫？”

  一個捕快趕緊自告奮勇的說：“我去叫裏正。他那有文本，直接拿來填上就是了。”說著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曾鞏叫他沒叫住，跺腳對滾地龍道：“你搞什麽？為何要訛人家媳婦？人家都是因為家裏苦活不下去這才賣了娘子。你居然一點皮肉傷就要訛人家一個大活人，你到底想幹什麽？”

  滾地龍又馬上翻了翻白眼，開始抽搐。

  曾鞏的大哥趕緊對曾鞏說道：“二弟，滾地龍不是那樣的人。他從小老實巴交，怎麽會訛人家呢？”

  曾鞏曆來對大哥都很敬重，畢竟一家之主。雖然自己是官，但是曾鞏也從來不敢因為自己是官就違背了綱常倫理。畢竟長兄為父，長嫂為母。要像尊重父親一樣尊重大哥，聽到大哥這話，頓時覺得自己失言了。趕緊欠身，拱手說道：“是，剛才我無心之言。他的傷的確不重，沒必要在這。再說咱們家也不缺奴婢，就不要了吧。”

  滾地龍緩緩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說道：“二叔，你樂於助人，劫富濟貧，樂善好施。怎麽能隻讓你做，不讓小侄我也學榜樣呢？我見這女子怪可憐的，既然她家養不活了，不如我們替他養。小侄也正缺個妾，我那渾家十年也沒給我生個蛋出來。我還想給我爹傳個香火，不然愧對列祖列宗啊！”

  曾鞏大哥一聽，原來兒子打的這個主意。不由連連點頭。

  他有兩個兒子，二兒子還沒娶妻，因為家裏太窮了。而大兒子已經成親十年了，媳婦一直沒有生養，他也很著急。看樣子兒子是真心想要這個女人做妾，既然對方願意抵給自己兒子，那倒不妨收下來。

  他扭頭瞧了瞧，見那莊稼漢媳婦雖然麵有菜色，身材還是不錯的，盆骨寬大圓潤，看著倒像就能生養。於是心頭就已經暗自應允了。

  這之前他原本想跟二弟曾鞏商量，把麥穗兒給了自己兒子做妾。可是麥穗兒年紀還小，加上她又是二叔曾鞏身邊的丫鬟，不好開口。

  曾鞏身邊一直沒有仆從。朝廷配發給他的小廝仆從他都不要。因為根據規矩，官員按照級別高低都配置有一定數量的官奴，並配發相應的費用。但也可以不要配發的官奴，隻領費用，自己買奴婢或者不買，都可以。

  所以曾鞏選擇了後者，除了門房、廚子等必不可少的幾個仆從之外，其他的他都沒要。當然，他領的仆從的錢也沒有去買仆從，而是拿來補貼家用。家裏的丫鬟便隻有麥穗兒一個，原先是在廚房幫廚。後來曾鞏見她乖巧，便收在身邊做書童，閑暇還教她時識文斷字。

  由此一來，他大哥就不好開口了。因為一家人都靠著二弟，怎麽好意思把二弟身邊的人弄走給自己兒子做妾呢？

  而現在一塊石頭打出一個妾來，天上掉餡餅的事，若兒子的傷真沒事的話，倒不妨把這女子領回家給兒子做妾。生個一男半女的，這香火也就不愁了。

  當下他懇切的望向曾鞏，說道：“你看這孩子說的倒也在理。他們家若真是養不活，兒子想學你，幫幫他們家，幫這漢子養他的媳婦，我瞧這也是扶危濟困嘛！你覺著呢？”

  曾鞏簡直氣不打一出來，這哪跟哪呀！能跟自己扶危濟困相比嗎？幫人家照顧他媳婦，說出去笑掉大牙。但是他看大哥一臉誠懇，表情中帶著哀求，他如何不知道大哥的真實想法。是想討個便宜的小妾給兒子，誰讓家裏窮呢？

  於是曾鞏便長歎了一聲，讓那莊稼漢和他媳婦起來。隨後問道：“我侄兒的傷的確沒什麽。你們沒必要把媳婦抵給他的，這是實話。但是如果你媳婦真心養不活，想半賣半送，抵給我侄兒，那也行。必須心甘情願才好。”

  沒等曾鞏說完，那莊稼漢媳婦已經一迭聲的說：“奴家願意，奴家是自願的。奴家一家子人就是因為養不活，所以這才把奴家作價賣了，討口飯吃，活出一個算一個。”

  “而且奴家嫁到他們家，他們家也一文錢都沒花的。也是因為奴家逃荒到了他們村子，餓的走不動了，他給口飯吃就跟了他。沒想到他們家也是個窮窩子，養不活我。我這才跟他們說要不把我賣了吧，還能掙點錢，反正你們也養不活我。我也不能把你們嘴裏的吃食往自己嘴裏塞。”

  莊家漢趕緊笑著說：“是呀，她逃荒來的，也不是我明媒正娶的。隻是這麽跟著我罷了，實際上也沒下聘，嚴格來說也算不得我娘子。”

  曾鞏哦了一聲，點點頭。又瞧那女子說：“那你家人呢？你為何逃荒到了這兒？”

  “還不是因為家窮，養不活了。爹娘就讓我們自己奔前程，都出去要飯去，活出一個算一個吧，這才逃荒出來。我的姐妹有的淪落風塵，但是奴家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是這婦道二字還是牢記心中。就算餓死也不去做那等皮肉生意。”

  曾鞏連連點頭，說道：“有誌氣，很好。”

  他見這女子這麽說，倒是著實有些同情。於是說道：“那你真願意跟我侄兒為妾為奴嗎？”

  滾地龍趕緊插話說道：“不用當奴，我要納她做妾。”

  那婦人趕緊點點頭，朝著滾地龍投去感激地一瞥，羞怯的說道：“奴家願意伺候少爺一輩子。若是能做個妾室，奴家感激不盡。”

  她眼瞅著剛才捕快對曾鞏那討好的架勢，又聽董太醫稱呼他為大人，便知道曾鞏是個官，能嫁到官家做個小妾，可就是攀上高枝了。這種好事哪有不答應的？倒貼錢都幹。

  滾地龍瞅見那婦人那一眼，說不盡的風情，頓時便癡了。看來這婦人是因為沒啥吃的，穿著又破了。好好拾掇拾掇，填飽了肚子興許是個小美人呢。先前自己眼光就不錯，看她盤子挺靚的。想著自己詭計得逞，頓時心花怒放。

  這時裏正跟著那捕快著急忙慌的跑來了，手裏拿著兩張賣身文契。進來之後，跟曾鞏打躬作揖，見過禮之後，當下提筆將文契填寫清楚，又叫雙方過來簽字畫押。滾地龍此刻也不抽搐了，隻是裝模作樣有氣無力的呻吟兩聲，然後走過去提筆簽了自己的名，還蓋了手印。

  那婦人不識字，提筆畫了個圈，算是畫押了，然後蓋了紅手印。她丈夫也簽字畫押，既然他們沒有明媒正娶，實際上他簽不簽都沒關係。不過滾地龍的要求下還是簽上了，見個穩妥。

  隨後裏正作為中人也簽字了，一份交給滾地龍，一份留存在裏正那做備案。滾地龍從口袋裏摸出幾枚銅錢拍給了裏正，時正哪敢嫌少，趕緊謝過，告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