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三娘
作者:沐軼      更新:2021-04-16 19:31      字數:2936
  卓然深吸一口氣,調勻了呼吸,穩穩的托著槍,指向了預警區域,睜大眼,仔細觀察著誰是天師。

  那隊人馬越來越近,卓然漸漸看清了,果然就是鎧甲鮮明的一隊禦林軍,旌旗招展,在慢慢的沿著河邊的驛道往前行進。因為這一帶很偏僻,所以驛道上還沒有別的行人,就這一隊禦林軍緩緩的從卓然視線裏走過。

  卓然觀察著,很快他便鎖定了禦林軍中間位置的一匹高頭大馬上坐著的一個老道,整個隊伍隻有他一個人穿著道袍。其他都是兵士。

  卓然猜想的沒錯,這老道沒有坐轎,因為這麽熱的天,坐在轎子裏頭是很悶熱,不如騎馬來的清爽,這件讓卓然最擔心的事也放下心來了。

  他把槍口對準了那老道,等著他進入射程,他已經反複校準過了,老道的行進速度並不快,根據這個速度,適當做一些調整,他能確保在進入射程之後一槍命中他的胸部。

  卓然緊盯著他的胸口,那老道坐在馬上,仿佛閉目入定一般,輕飄飄的過來了,終於進入了射程。

  卓然慢慢摒住了呼吸,將槍口穩穩的瞄準了老道的胸口前方,做好了提前量。在他準備扣動扳機之前,他瞟了一眼那老道的臉,他想看看即將被自己射殺的這老道究竟是啥模樣。

  就在這一瞟眼的瞬間,他驚呆了,——這老道,竟然是他師父逍遙子!

  卓然立刻鬆開手指,睜開了眯住的左眼,仔細觀瞧。果然沒錯,的確是他的師父逍遙子,連那身道袍也都是那般的陳舊,甚至還打著補丁。

  隻有自己師父才這麽邋遢。自己最早見到他時他就這副模樣,隻是現在稍微幹淨一點了,看來道袍有人幫他洗了,但是依舊很陳舊,那花白的胡須,那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眉宇,不是師父又是誰呢。

  卓然幾乎便要大叫出聲,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師父了,自從在武德縣,師父教了他滴血認親的法門之後就去雲遊去了,讓他苦練煉丹之術。卓然當然沒有練,因為他當初拜逍遙子為師的目的不是為了學煉丹,而是為了獲得煉丹需要的各種藥粉,用來配置他做法醫檢驗必須的事情。

  師父怎麽跑到東京汴梁來了?從黃公公先前所說的事情應該能推斷出,他是到終南山去修煉去了,結果因為名聲遠揚,被官家派出來的黃公公招到了京城,而他煉製的丹藥卻害死了包青天包大人。

  卓然心情很複雜,不過他還是沒有任何念頭要開槍打死師父,既然是自己的師父,他想他能夠說服師父,不要給官家服用這有毒的所謂的長生不老丹。

  所以卓然透過灌木叢,眼睜睜的望著師父在禦林軍護衛之下慢慢走遠了。所有的禦林軍都從他麵前走了過去,揚起的塵土也漸漸消散,天地間又變得很清亮。他關掉了火藥槍的保險,放回了木箱之中,扣好背在背上。

  下了小山,他騎著馬沿著河道往師父他們去的方向走,裝出一副出來閑遊的樣子。他希望做出一副巧遇的樣子,能見到師父,盡快阻止他,免得等他把丹藥練好了給了官家再來招見自己,那所有的都來不及了。

  卓然往前走出數裏路,遠處的山洞越來越清晰了,他甚至能看見山下警戒的禦林軍招展的錦旗。

  卓然看見路邊小山坡上有一座茅草房,茅草房的院子裏整整齊齊的堆著許許多多的白色的中元節放的河燈,就跟他早上在河底發現揣到懷裏的那河燈一個樣子。他明白了,昨晚上自己看到的河裏那無數的河燈,應該是在這裏放下來的。

  這院子中堆放了這麽多的河燈,是用來晚上放在河裏的嗎?一般人家做河燈,最多也就幾盞而已,可是這主人居然準備了這麽多,如果卓然不是昨晚看見了河裏突然飄著的這麽多河燈的話,他還以為這是一家河燈作坊,做了河燈用來出售的。

  好奇心下,卓然翻身下馬,將馬係在了路邊的一棵樹下,邁步走了上去,來到那茅草房前。

  他看見一個少婦,穿著月白色的青衣布衫,紮著藍色的頭巾,汗水都把後背打濕了一小塊,濕漉漉的,正在烈日下紮著河燈。她身邊放著一疊疊的油布紙,還有一盞盞已經做好了的小燈籠,她需要把那些燈籠粘附在河燈上。

  卓然仔細瞧了瞧,河燈內部果然寫著那首詩,都是一樣的。

  少婦發現有人來了,停下了手中的活,眯著一雙眼,眼角隱隱有幾根細細的皺紋,目光試探性的望著卓然。

  卓然趕緊拱手說道:“這位大嫂,我是路過這裏的,天氣炎熱,想討碗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卓然隨便隨口編了個借口,那女子點點頭,站起身往屋裏走,這時屋裏傳來一個蒼老的婦人的聲音:“是誰呀,三娘?”

  原來這女子名叫三娘。聽得三娘對屋裏老人說道:“是個路過的客官,來討水喝的。”

  說著進去,從水缸舀了一瓢涼水出來,送到卓然麵前。卓然雙手接過,飲了一口,咚咚的喝了一小半,抹了一下嘴角,似乎要喘口氣再接著喝,然後看看院子裏的河燈說道:“你編了這麽多河燈,這是要拿去集市上賣嗎?”

  少婦神色黯然,微微搖頭,卻不說話,又坐下來繼續忙碌自己的。

  卓然從懷裏取出了那盞河燈說道:“昨晚上我露宿河邊,看到這河裏有很多的河燈飄下來,今早上,在河裏撈了這一隻。開始我還奇怪,心想這一帶應該沒有人家,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河燈呢?卻原來是你們一家做的。你們為何要放這麽多河燈啊?——沒別的意思,隻是好奇問一問,如果不方便也沒關係的。”

  卓然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他覺得,一個人放河燈是懷念或者祭奠逝去的親人,但是放這麽河燈的,肯定不是紀念很多很多逝去的先人,或許是對死去的親人太過思念,在每一盞河燈都傾注了思念,放在河裏,向死去的親人傳達這種深深的思念之情。能夠如此做的,很顯然是一個很讓人動情的故事,所以卓然才隨口問了一句。

  眼見對方低著頭,並沒有答話的意思,於是便微笑做了個解釋,然後將剩下的半瓢水也喝了。也不方便進屋去,便將那水瓢放在了旁邊的小桌子上,拱手道:“多謝這位大姐,在下告辭。”

  他左手還拿著那一盞濕漉漉的河燈,想了想,便把河燈也放在了桌上,隨後轉身往外走。

  “是我男人,我男人死了,他不肯去陰曹地府投胎,因為他是冤死的。我害怕他在陰間受人欺負,多折點河燈給他照亮。”身後傳來少婦哀婉的聲音。

  卓然心頭一震,慢慢轉過頭來望著那婦人,那少婦卻不向他,依舊低頭麻利的折著河燈,似乎剛才那些話並不是她說的似的。

  卓然上前兩步說道:“他遭受不白之冤,你們有到衙門去告狀嗎?是什麽回事,能否說來聽聽?”

  少婦瞟了他一眼,神情黯然的說道:“你是過路的客官,跟你說了又有什麽用?你還是趕路去吧。”

  卓然從懷裏取出了自己的開封府判官腰牌,遞了過去,說:“實話跟你說,我是開封府新任判官,這兩天放中元節的假,我出來遊玩的,路過這裏。如果你有什麽冤屈,跟我說,我或許可以幫你。”

  那婦人瞧了瞧卓然手上的腰牌,又瞧了他一眼,搖搖頭說:“你別開玩笑了,你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是判官?你喝完水了就快走吧。”

  “我真的是開封府判官,你若不信便直接去到開封府,就說要見我,他們就會帶你來見我,你那時候就知道我不是開玩笑的。我名叫卓然。”

  “卓然?”婦人一下睜大了眼,怔怔的瞧著卓然,忽然欣喜道,“你當真就是卓然?武德縣的縣尉卓然?”

  卓然不禁楞了一下,說道:“你認識我?”

  “我聽說過你,當然沒有福氣認識你,我丈夫以前曾經去武德縣做工,那是兩年前了,聽說你在武德縣破了好多案子,其中有案子還是皇帝都誇讚了的,還把你的案子批轉到全國各個衙門了。老百姓都說你破案如神,不畏權貴,跟朝廷的包拯包青天一樣,是個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