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害人害己
作者:沐軼      更新:2021-04-16 19:28      字數:8785
  卓然搖頭說道:“這也是謊話,如果說按照她們的說法,她們看見姨娘把孩子按進了水中。那就是說,剛開始看見孩子入水,而她馬上就衝了過去,跟她撕扯。而根據王媽的說法,她是聽到外麵爭吵馬上就出來了,結果看見的是她們三個在地上撕打。姨娘在掐夫人的脖子,巧兒在拉她的手。”

  “這就是說,姨娘的兩隻手都在掐著夫人的脖子的,沒有手去按孩子。但是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那個水缸很大,水缸的口很寬,孩子如果隻有雙腳的外麵,沒有人在後麵按著背的話,他不會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的。掙紮會讓他落入缸中。而從他們看見姨娘用手按著孩子的背,到她們衝過去廝打,其間應當是非常短暫的,是不可能那麽快就淹死的。要淹死一個人,需要將近半盞茶的功夫。顯然時間根本不夠,這便是另一個大破綻。”

  馬長老猶豫片刻說道:“你說的淹死人的時間啥的我也不太懂,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對的,而且我想我們縣的知縣老爺也未必會相信卓大人您說的話。”

  卓然用手指點了點桌子說道:“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接著卓然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說:“夫人說姨娘在使勁掐她的脖子,差點把她掐死了,喘不過氣來,巧兒在一旁使勁扯也沒能扯開,這也有很大的破綻。”

  “如果要把一個人掐得喘不過氣,用的力道絕對不小。可是你們注意到了嗎,夫人的勃頸上壓根就沒有什麽掐痕,甚至沒有什麽傷痕。因此我敢肯定,雖然她們強行的將姨娘的手拉過去,試圖讓她掐自己的脖子,但姨娘的手指應該是蜷縮著的,而不是展開的手掌的姿勢,或者雖然展開了,但手指並沒有用力收攏掐壓,隻不過她的雙手被固定在那裏,在遠處的王媽看來,就好像卡在脖子上一樣。實際上根本沒有掐,也就沒有在脖子上留下擦痕。”

  一旁的天仙兒也點點頭說道:“我完全同意卓縣尉的推斷,剛才我們也看到了,姨娘的兩隻手的手腕處有烏青,就說明她說的夫人和丫鬟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脖子上這個說法是對的。”

  馬長老訕訕的說道:“這種烏青自己也可以捏嘛,又不是不能捏出來。”

  卓然點點頭說:“沒錯,烏青是可以捏出來的,但手臂上的傷要想自己偽造,那真是容易漏出破綻的。——你們注意看夫人左臂上的那幾道抓痕了嗎?抓痕的方向其實是朝著她自己的,前重後輕。而且抓出的血槽比較深。可是你們注意到姨娘的手指了嗎?她的指甲很整齊,幾乎看不到有指甲。”

  天仙兒也說道:“是呀,這麽短的指甲要想撓出那麽深的血槽根本不可能。”

  卓然點頭說道:“沒錯,一方麵,她的指甲不可能形成這麽深的劃傷,另一方麵,你們去觀察那幾道血槽是朝著她自己的方向。朝著自己的方向用力和在外麵用力形成的傷是不一樣的。我剛才拿著馬夫人的手仔細觀察過了。”

  天仙兒和馬長老這才明白,剛才卓然抓著馬夫人的皓臂翻來覆去看,卻是在觀察上麵傷口,而不是有意輕薄,都朝他投去歉意的一眼。

  卓然接著說道:“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也是想問馬長老的。不要有摻雜任何情緒,你來判斷,——姨娘跟夫人哪一個更有可能殺死孩子?或者說,孩子死亡,哪一個會高興?”

  一旁的天仙兒立刻先說道:“當然是夫人了,你沒見她眉飛色舞,還使勁衝著你飛媚眼嗎?真是的,師叔,不是我說你,你怎麽找了這麽一個女人?這女人一看就是很輕佻的。”

  馬長老很是有些尷尬,訕訕說道:“這個……,嘿嘿。”

  天仙兒又說:“姨娘哭得跟個淚人似的,說明她對孩子是真有感情的,那種流淚絕對不是假裝的出來的。不過我不大明白,孩子死了,對夫人有什麽好處?難不成她懷有孩子了嗎?先前我就看見她反胃,而且還用袍袖擋著的,你們沒注意,但是我注意到了。”

  一聽這話,卓然哦了一聲,望著她說:“是真的嗎?”

  “是真的,剛才你們在詢問她的時候,你們兩個沒有看,但是我看著的,她偶爾會來一下,但是動作很隱蔽,馬上用衣袖擋著。”

  卓然緩緩點頭,若有所悟:“如果真的是這樣,或許為了自己的孩子將來能夠成為嫡長子,這是最大的動因。”

  說罷,轉身望著馬長老:“你應該找個郎中給她瞧瞧,她是不是真的懷了。”

  馬長老似乎有些張皇,訕訕的說道:“這個不會吧?沒這個必要,這都是猜測而已,我相信她不會殺人的。”

  卓然終於緩緩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實際上你知道是你夫人害死了你的孩子,而不是你的小妾翠竹。但是你還是把你的小妾關了起來,準備治她的罪。你之所以要把我叫來,隻不過是想讓我給你一個印證。因為你感覺她的罪行鐵證如山,可是你還是沒想到,我找出了諸般的漏洞,因此你反悔了,其實你想達到的目的就是把你的小妾送上斷頭台。我不知道為什麽要這樣,但是這就是我的結論。好了你們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好了,結果你們自己去判斷吧。”

  卓然拱了拱手,對天仙兒說:“麻煩你把我送回去。”

  天仙兒歉意的笑了笑說:“很抱歉,暫時還不能。這件事必須要有一個結果,你放心,卓縣尉,我自有道理。”

  天仙兒扭頭望向馬長老,認真道:“師叔,你能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嗎?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但是我沒辦法對你的行為進行解釋,所以,你得拿出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來。”

  馬長老很是難堪,苦笑沉吟半晌,這才說道:“其實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想過要害誰,也沒想過要顛倒黑白。這就是為什麽從目前的證據來看是我的小妾殺了人,我卻執意沒有把她送到衙門,反而要請你來查清楚的原因。”

  “我不明白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馬長老說道:“這個案子如果發生在卓縣尉你們的轄區,你又有足夠的靠山,那這個案子我就會放心的交給你來審訊,作出公正裁判。可是現在是在我們這兒,結果將會大相徑庭。因為我是在刑房當差了很多年的,我對刑房那一套太熟悉了。”

  “雖然我完全相信卓縣尉你說的種種破綻,特別是在聽卓縣尉分析完整個事情之後,我實際上是相信卓縣尉的,而他所說的也與我最初推斷的吻合。但是這個案子要告到衙門去的話,翠竹絕對死定了。”

  “為什麽?”天仙兒皺眉問道。

  馬長老說道:“以我在刑房當差幾十年的經驗,我覺得會是這樣的結果。而且不信的話,你問卓大人有沒有這個可能?”

  卓然緩緩點頭說道:“是有這種可能,因為先前種種都隻是我們根據種種跡象作出的推斷,但是現在,這些當官的不會這麽嚴謹地進行推斷,也不會有那種心情去推斷。他們所信奉的就是板上釘釘的東西。——這個案子有三個證人目擊了當時姨娘在掐夫人的脖子,而夫人在哀求她不要殺孩子。官老爺會采納她們三個人的意見,這是正常情況下。假如說這個案子還有些什麽背景,能夠對夫人有利的話,那這個案子將會非常棘手,多半會做出馬長老所說的那樣的判決。”

  天仙兒愣了一下,對馬長老說:“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央求我去請卓大人?因為你已經預測到這案子如果就這樣報到官府去,姨娘會被定死罪,而你並不希望這樣,是嗎?”

  馬長老痛苦的點了點頭說:“的確如此,剛才卓大人所說的再對不過了,這個案子還有隱情我沒有告訴你們。既然你們已經猜到了,的確,夫人已經在此之前確認懷了我的孩子,所以她才想把我前妻的孩子殺掉。她的用心我是知道的,我沒想到她這麽快就下手了,我本來是要把孩子送走的,但來不及了,我對不起兒子!”

  天仙兒怒道:“師叔,虧你還是男子漢,為什麽明知她要害你的孩子,你卻坐視不理,沒有任何辦法?難道她還有什麽讓你連對她下手的勇氣都沒有的支撐嗎?”

  馬長老點頭說道:“是的,她的親哥哥是殿中禦史蔣之奇。”

  卓然一聽這話頓時愣了,他自己是不知道這個人的,但是他承繼的那死去的小縣尉的記憶卻清楚地告訴他,這人在宋朝絕對是一個非常奇葩的人物。

  官職不大,隻是正七品,但是由於他職責非常重要,他肩負者糾察百官之職,是皇城的言官,可以知無不言,而且直接將意見稟報皇帝。加之這個人性格特別的怪癖,說得好聽,那就是剛正不阿,不畏權貴。說的難聽,那就是楞頭青,不識好歹,不管結果如何,隻根據自己的喜好行事。

  此人名聲之顯赫,在小縣尉的記憶中都非常清晰,可見此人算得上臭名昭著了。卓然沒想到,這馬夫人的親哥哥居然是這樣一朵奇葩,那就難怪了。

  馬長老他自己還要受夫人的父親,也就是縣衙主簿的左右,生怕被主簿給開了,丟掉這份他很看起來很好的才職業。

  卓然沉吟片刻說道:“那我沒有更多辦法,反正我能做的就這麽多,剩下的你自個兒想辦法吧,眼看現在天色已晚,我要回也回不去了,今晚便在此住一晚,明天一早請送我回去。”

  馬長老很是歉意地拱手說道:“多謝縣尉老爺,今日老爺幫上這個大忙,在下感激不盡。雖然老爺所說與我的期盼不符,但是卻符合真實的情況。讓我知道了這件事真正的是是非非,至於後麵該怎麽辦,我心裏有數。請老爺安歇吧,明日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剛說到這兒,外麵有仆從進來說:“老爺,夫人派我來問問,說事情忙完沒有?夫人已經下廚做好了幾個精致小菜,想問老爺是不是可以吃飯了?”

  馬長老正是一肚子氣,冷哼一聲說道:“不吃。”

  卓然卻一擺手說道:“長老稍安勿躁。”說罷轉頭望著天仙兒說道:“姑奶奶,咱們兩個不打不相識,今日好不容易坐在一起,要不舉杯暢飲一番如何?咱們手底下沒分出勝敗,酒桌上便一較高下,看看我能不能在酒桌上勝你一籌。”

  天仙兒淡淡一笑說:“你要想在酒桌上能勝得了我,那你還真是有本事,行,既然你有這樣的雅興,我便奉陪到底。”

  說罷轉頭對馬長老說:“麻煩你派人把吃的送到我的院子來,我陪縣尉老爺喝一杯。你剛剛死了兒子,沒心情喝,就不要參加了,忙你的吧。”

  馬長老聽天仙兒這麽說,覺得很是愧疚,趕緊想說自己也陪同,可是見到天仙兒朝他使眼色,便知道天仙兒可能有話要單獨跟卓然說,不方便他在場,於是便順著點了點頭說:“既然如此,那我就聽掌門的。”

  很快,飯菜便送到了天仙兒的院子,卓然跟天仙兒兩人各自盤膝坐在一張寬大的軟榻上,軟榻中間放著一個四方小桌,上麵有幾樣精致的小菜和一壺美酒。

  天仙兒把房門關上,吩咐沒有許可不許有人入內,她是掌門人,自然都得聽她的。

  兩人誰都不說話,都是倒酒喝酒,悶聲不響,似乎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終於還是天仙兒按捺不住,先說了:“我沒想到這案子會是這樣,很抱歉,若是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叫你來了。我原以為是師叔他真的沒辦法分清楚,到底是誰害死了孩子,想查出真凶,報仇雪恨,不料卻是這樣。”

  卓然說道:“人心隔肚皮,誰也不能料想別人心裏是怎麽想的,更何況馬長老心中的想法還真是藏的深。我猜想,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掌門的話,甚至於他都不會說今天這些話。也正是因為你在旁邊,他不能夠隱瞞,我們才得以知道真相,這也未嚐不是好事。”

  天仙兒說道:“這個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過雖然沒有能達到我希望的目的,但是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的。我會去勸說要殺你的人,讓他放棄這種想法,我相信我能夠說服他。”

  卓然道:“如果那人不答應你的意見,執意要殺我呢?”

  卓然原來是半開玩笑的一句話,卻沒曾想,這個問題把天仙兒給難住了,她呆了一下,半晌沒有說話。

  卓然笑了笑說:“算了,不用在意,實際上我也並不想逼你做什麽,盡力就好。畢竟這個世上能夠如願以償的事情太少了,即便是玉皇大帝也有不如意的,也要受製於天地,更何況你我區區凡人。當然,我這話說的是我,你不是凡人,你是天仙。”

  天仙兒莞爾一笑,隨即笑容又迅速淡去,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望著卓然沉聲問道:“後麵該怎麽辦?你有沒有好辦法?”

  卓然說道:“辦法是有。”

  “你且說來我聽聽。”

  卓然道:“小妾翠竹是無辜的,你私下把她帶走,放她逃生去。隻能這樣。”

  天仙兒愣了一下,這才點頭道:“也隻有這樣了。”

  酒宴結束,卓然回到自己住處。

  剛進門就愣了,隻見屋裏坐著一個年輕女子,一身杏黃衣衫,素帶係腰,身姿矯健,正微笑看著他,卻是雲燕。

  “你怎麽來了?”卓然驚喜道。

  雲燕道:“你的小廝郭帥跑來找我,說你被那穿白衣服的女人帶走了,不過對你很客氣,不是綁架。我很擔心,所以立即追蹤,還算走運,很快發現你們的蹤跡,我一路跟來,到了這裏。怎麽?不歡迎我來?”

  “哪能呢,高興還來不及呢。先前走得匆忙,不然就帶上你了。走,我帶你去見天仙兒和馬長老他們,免得產生誤會。”

  來到天仙兒住處,卓然介紹雲燕是趕來幫忙破案的。天仙兒聽了,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馬長老卻很感激地連連拱手致謝。

  ……………………

  馬夫人坐在屋裏,對著銅鏡端坐著,丫鬟巧兒站在她身後輕輕替她捶著背。

  馬夫人低聲問道:“我的菜卓大人還吃得滿意嗎?”

  “當然滿意了,我聽去收碗筷的廚娘說的,說卓縣尉吃的很高興,他跟掌門兩個人整整喝了一壇酒呢,因為下酒菜好。可惜老爺因為少爺死了的緣故,不適合飲酒作樂,因此沒有去。要不然老爺對夫人的廚藝,那更是會讚不絕口的。每一次夫人做出來的飯菜,老爺都要高興的連聲誇讚。小少爺也是,他也喜歡吃夫人做的飯菜,小少爺……”

  馬夫人突然回頭,給了巧兒一記響亮的耳光,罵道:“張口閉口小少爺,什麽小少爺,不過是小娼婦養的野種罷了,已經死了,你還念念不忘?”

  巧兒捂著臉驚恐不安的低著頭說道:“奴婢知錯了,奶奶不必生氣,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以後?你還希望有以後?我告訴你,以後這個家隻有我,那老不死的在死之前都別指望再納妾。他要是敢再納一個,我就整死一個,有我哥哥和我爹爹在,我怕誰?在這巴掌大的地方,有誰敢惹得了我?”

  巧兒趕緊點頭說道:“那是,奶奶有了這般的撐腰,所以老爺都不敢把太太怎麽樣。”

  馬夫人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巧兒臉上說道:“那老不死的難道隻是因為我有這樣的哥哥和父親才怕我嗎?難道我就沒有讓他害怕的地方?”

  這兩巴掌打下來,巧兒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一張小臉已經開始腫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牙齒出了血,口腔裏有淡淡的甜味和腥味,她不敢把血吐出來,隻能吞進去,用手捂著兩個腮幫子,可憐巴巴的說:“奴婢說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馬夫人轉臉過去,對著銅鏡慢慢捋著自己烏鴉鴉的青絲,說道:“老爺也真是有意思,不願意把那小娼婦送衙門定罪。哼!我要她死,誰能擋得住?老爺偏偏想去找個人來幫忙,還找了一個什麽破案如神的縣尉。聽說還是皇上在朝廷的公文裏禦筆批讚過的。來了卻又如何,難道他還敢把案子翻過來不成?且不說我們鐵證如山,就算是他抓到了把柄,又敢把我怎麽樣?我哥哥和我爹,那可都不是吃素的。——這次整死那個小雜種,栽贓那小娼婦進大牢,一箭雙雕,真是棒極了,你說我這個主意怎麽樣?”

  巧兒捂著兩個腮幫子不敢搭腔。

  “怎麽?你覺得我這主意不好嗎?”

  馬夫人一邊對著銅鏡慢慢梳理著自己烏黑的長發,一邊對著鏡子問身後的巧兒。

  巧兒似乎打定主意,再不敢亂開腔,隻是嗯了一聲點點頭,卻還是不說話。

  馬夫人忽然一把抓起桌上的簪子,扭頭過來,麵若寒霜,死死的盯著巧兒說道:“怎麽著?我問的話,你耳朵聾啦?要是不聾,我就用這簪子給你把耳朵捅破,反正我的話你也聽不到,要這耳朵又有什麽用?”

  巧兒嚇得哭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著頭:“奶奶我錯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什麽不敢了?我問你,你是不敢幫我做事?還是不敢說話呀?”

  “我都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巧兒似乎根本沒聽清楚馬夫人的話,隻是磕頭說著,馬夫人卻拿著簪子,一把揪住她的頭發,狠狠幾下戳在她的胳膊上,說道:“我的話你都不好好聽,你這小賤人,什麽時候學會敢頂我的嘴了?”

  這幾下子痛得巧兒慘叫,鮮血很快就把雪白的衣袖給染紅了。

  巧兒卻不敢大聲叫喊,隻是苦苦的哀求。

  這時,就聽到門外有人咳嗽了一聲說道:“夫人,縣尉老爺找你有事。”

  馬夫人這才將手裏的簪子扔在了地上,瞧著捂著冒著血的胳膊的巧兒,低聲道:“還不滾進屋去把傷口裹上,要是讓人看出半點,你就別想活!”

  巧兒哭著答應,爬起來,匆匆跑到裏屋去了。

  馬夫人低頭瞧了一眼,地上滴了兩滴鮮血,是順著巧兒的胳膊,從袖管滴落下來的。

  她若無其事伸腳擦掉了,然後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款步走到門口,撩起門簾,便看見馬長老帶著卓然和天仙兒站在門口。

  馬夫人立刻笑靨如花的上前,邁過高高的紅漆門坎,上前福了一禮說道:“縣尉老爺來了,小女子不知縣尉老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卓然微笑,拱手說道:“夫人言重了,有件事想跟夫人商量,因此特來拜會,唐突了。”

  “縣尉老爺太客氣,您快請進。”

  卓然帶著天仙兒邁步走了進去,到了屋子外間的會客廳,分賓主落座。卓然說道:“經過一番查詢,本官已經將案子查了個水落石出。”

  馬夫人又驚又喜,急忙問道:“老爺查出了什麽結果?能否給小女子說一下呢?”

  卓然點頭說道:“當然可以,今天來,就是要把結果向夫人通報,同時想拜托夫人一件事。”

  “老爺請說。”

  “這件案子有夫人和巧兒直接目擊,還有廚娘王媽的證詞,都證實了是翠竹姨娘將小少爺按在滅火的大水缸中淹死的,證據鐵證如山,不容抵賴。”

  一聽這話,馬夫人立刻笑逐顏開,撫掌道:“我聽老爺說,縣尉老爺斷案如神,開始還不怎麽相信,現在我算是親眼見識了,果真是再對也沒有了。就是這樣的,我們親眼看見這賤人害死了小少爺。哎!可憐的孩子,就這樣死在這潑婦之手。——老爺也應該可以下決心,把她送到衙門治罪了吧。”

  馬夫人望向馬長老。

  馬長老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這個……,還有一樁難處,剛才卓大人跟我說了,因此才來跟夫人商議。若是這樁難處不能夠解決的話,這案子還是有些勉強的。”

  “什麽事情?難道我們三個作證,親眼目睹她害死了小少爺,還不能定她的罪嗎?你到底要不要給你兒子報仇?”馬夫人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指著馬長老厲聲嗬斥道。

  馬長老皺了皺眉說:“稍安勿躁,你聽我說,剛才卓大人說了,衙門斷案,除了證人證言,最關鍵的證據那就是需要人犯認罪,若是翠竹她不認罪,這案子就很棘手了。”

  “不認罪又能怎樣?”

  馬夫人叉著腰,撇著嘴,冷冷的說道:“我爹爹跟知縣老爺說一聲,大刑伺候,我就不相信她細皮嫩肉的,能抵得了幾次大刑。到時把她打個皮開肉綻,再不行,就用竹簽戳她的手指,或者幹脆把她手指一根根的掰斷了。我不相信她熬得過去,要想讓她認罪,有的是辦法。”

  望著馬夫人咬牙切齒的樣子,馬長老一陣的膽寒。瞧了一眼卓然,訕訕地對夫人說:“夫人,這翠竹很是倔強,她萬一抵死不認,那可就麻煩了。因此縣尉老爺有一個想法,特來跟你商量,你好好聽聽,別著急。”

  馬夫人立刻收斂了滿臉的猙獰,坐直了身子,展現出一副端莊嫻熟的樣子,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瞧著卓然說道:“好的,老爺,小女子洗耳恭聽。”

  卓然說道:“是這樣的,我想請夫人去與姨娘翠竹做個對峙,以本官的經驗來看,很多心存僥幸的罪犯不肯認罪,是因為他們感覺不到他們其實已經無處可逃,證據如山。而往往經過這樣的對峙,他們就會徹底崩潰,從而認罪伏法。夫人是直接目擊證人,還差點被她掐死,所以夫人親自出麵,與她對峙,駁她個體無完膚,就能夠徹底擊潰她心存的僥幸。”

  “隻要她低頭認罪,這樣子就大功告成,板上釘釘了,便可以與送衙門治罪了。本官也就可以功德圓滿,返回武德去了。不知道夫人是否願意幫這個忙啊?”

  馬夫人眼珠一轉,道:“有何不可?我正想與她當麵對質,她不是抵賴說她沒有殺死小少爺,反而是我殺的了嗎?我倒要讓她知道,她這案子鐵證如山!”

  卓然撫掌笑道:“如此甚好,那咱們這就走吧。”

  於是一行人便來到了柴棚。

  柴棚裏,姨娘翠竹身形憔悴的坐在床榻之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眼見他們進來,不由麵生喜色。可是待到看清楚後麵緊接著跟進來的馬夫人和丫鬟巧兒之後,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馬夫人滿臉陰冷的走到她麵前,指著她怒道:“你這潑婦,害死少爺,我親眼所見,你還不認罪?我告訴你,你要不認罪,衙門有的是辦法,會讓你飽受酷刑,你那時不認也得認。與其受了酷刑之後才乖乖認罪,倒不如現在就乖乖低頭,還免受皮肉之苦。你要知道,到了衙門,你受的罪可遠比你自己能想到的更可怕,聽見了嗎?”

  翠竹輕咬著蒼白的嘴唇,低頭瞧著地麵,似乎在琢磨著馬夫人話裏的意思,過了片刻才抬頭對卓然等人說道:“我有話想單獨跟太太說,不知道可以嗎?”

  沒想到,這話頓時讓馬夫人緊張起來,說道:“誰要跟你單獨在一起?你想害我,你以為我不知道?”隨即又馬上扭頭對卓然說道:“這潑婦上次差點掐死我,現在她定是還想掐死我,切不可答應。”

  沒等卓然說話,翠竹便先說道:“你若擔心,盡可以把我綁起來,然後我再說。另外,我告訴你,我想跟你做個交易,這件事情絕對是你最想知道的。”

  一聽這話,馬夫人頓時凝神瞧著翠竹說道:“你說的話是真的?”

  翠竹把雙手伸了出來,做了一個任人捆綁的姿勢。

  馬夫人立刻興奮起來,轉身對卓然說道:“好,那你們用繩子把她捆起來,綁在柱子上我才放心。”

  卓然回頭瞧了一眼馬長老說道:“你決定吧。”

  馬長老點點頭,吩咐仆從拿來一根麻繩,將姨娘翠竹綁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後馬夫人對馬長老說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單獨跟她說,她現在傷不了我了。”

  於是馬長老和卓然他們都退出了柴棚之外,馬夫人又對巧兒說:“你在門口看著,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巧兒答應,趕緊也出了柴棚外,把柴棚的門拉上,守在門外。

  等他們都走了,柴棚裏就隻剩下她們兩人。馬夫人慢慢走到翠竹麵前,突然抬手狠狠打了她一記耳光說道:“小賤人,你也有今天,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不要以為我是開玩笑。隻要你被送到衙門,我打賭,你會死得很痛苦。隻要你不認罪,我爹爹有的是辦法會讓你生不如死。所以你最好圖個幹脆,再不要折騰人了,免得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