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黃德才所在的單位正好遇到司法部研究所組織法醫培訓班。剛剛畢業的黃德昌有幸參加第一期培訓，當時主要培訓的是西醫的知識，所以培訓班的人並不多。其中還有不少濫竽充數的學員。

  第一節課是一個從國外留學回來的西醫專家講的，他講的主要內容是抗生素與人類抗體的效果。當時葉思成坐在黃德昌的旁邊，聽課記筆記的時候，黃德昌看到葉思成在本子上偷偷寫了幾個字。

  阿希實驗。

  那是黃德昌第一次接觸心理學的東西，葉思成告訴他這個在心理學聞名了四十多年的實驗，讓他大開眼界。

  阿希是美國著名的心理學家，他讓大學生們自願做他的被試，告訴他們這個實驗的目的是研究人的視覺情況的。當某個來參加實驗的大學生走進實驗室的時候，他發現已經五個人先坐在那裏了，他隻能坐在第六個位置上。事實上他不知道，其他五個人是跟阿希串通好了的結果。

  同樣，阿希又讓大家做一個非常容易的判斷的實驗。他拿出一張畫有一條豎線的卡片，然後讓大家比較這條線和另一張卡片上的3條線中的哪一條線等長。判斷共進行了18次。事實上這些線條的長短差異很明顯，正常人是很容易作出正確判斷的。

  然而，在兩次正常判斷之後，五個假被試故意異口同聲地說出一個錯誤答案。於是許多真被試開始迷惑了，他是堅定地相信自己的眼力呢，還是說出一個和其他人一樣、但自己心裏認為不正確的答案呢?

  結果當然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程度的從眾傾向，但從總體結果看，平均有37%的人判斷是從眾的，有75%的人至少做了一次從眾的判斷。

  黃德昌學習法醫以來，導師給自己講的都是嚴謹，以事實為基礎。因為他們做的職業，關係到刑警偵查案子的關鍵，容不得半點馬虎。

  但是葉思成的理論，讓他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那次培訓，葉思成隻上了幾節課就被趕走了，原因是他用阿希實驗效應，讓來上課的老師下不來台。

  每每回憶起當初的相識，葉思成總會發出爽朗的笑聲。

  後來兩個人成了好朋友，他們因為相同的愛好走到了一起，並且經常在一起討論一些國外先進的知識。葉思成的想法和理論總能巧妙的結合，甚至會做一些打破常規的實驗來證明他的理論，而黃德昌則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人，因為他的職業緣故。兩人在別人眼裏成了一個完美的組合，一靜一動，一合一張。尤其是葉思成的笑聲，更是他們的標誌。可惜，現在黃德昌再也聽不到這個笑聲了。

  從事法醫工作三十多年，黃德昌見過的屍體甚至比認識的人還要多。無論是那種死亡方式，他的經驗和學術都已經遊刃有餘。可是，獨獨他最想知道的葉思成的死亡方式，讓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中。

  甚至有天晚上，他夢到葉思成站在他的床邊，渾身爬滿了錘甲蟲，他說，“老黃，你為什麽不救我？”

  這些天，黃德昌一直在追查那些從葉教授嘴裏取出的錘甲蟲的來曆。錘甲蟲，又叫屍蟲，屬於埋葬蟲科，它們以動物屍體為食物，所以總是生活在地下，不停的挖掘屍體下麵的土地。一般來說，除非是人工培養，要不然錘甲蟲是很難弄到手上的。

  凶手是通過什麽方法將錘甲蟲弄到葉教授的嘴裏的呢？現場已經勘察過，宿舍外麵的監控錄像也看過，並沒有外人闖入。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錘甲蟲隻有一種可能進入葉教授的嘴裏，那就是葉教授自己放進去的。

  上次黃德昌問過吳天來，葉教授有沒有可能是被人催眠了。吳天來說現在的手段並不能達到可以讓一個人自殺，並且葉教授的死亡現場也不符合催眠環境。

  如果是跟葉教授說的那樣的心理實驗呢？

  因為這件事，黃德昌還專門找了幾個國外的同學詢問。同學們陸陸續續回複了他，其中美國一個同學還給他提供了一個案例參考。

  美國洛杉磯在1994年發生過一起連環凶案，所有受害者都是當街自殺，他們臨死之前用膠帶將自己的五官封死，法醫檢查屍體的時候發現在他們的五官內有螞蟻爬出來。FBI在行為分析組和心理學專家的幫忙下，最終抓住了凶手。凶手是一個醫科大學的教授，原來這個教授在研究昆蟲和人體的一個課題，他先用藥物麻醉受害者，然後在受害者體內打入吸引螞蟻的液體，等到螞蟻鑽進去後，受害者的麻醉漸漸消失，他害怕更多的螞蟻鑽進來，於是便用膠帶將自己的五官封死。

  那些受害者在死之前都受到過這個教授的心理暗示，所以才會認為如果不把五官封死，會有更多的螞蟻鑽進來。

  仔細看來，這個案例和葉教授的很像，唯一不同的是美國的那個案子裏麵是螞蟻，而葉教授的鼻子和嘴巴裏麵是錘甲蟲。

  從工作台上站起來，黃德昌走進了檢驗科。他從櫃子上拿出一個廣口瓶，裏麵是一隻寂寂不動的錘甲蟲，正是從葉教授的嘴裏找出來的。

  黃德昌翻開法醫記錄，找到葉教授的記錄。黃德昌一共從葉教授的嘴裏和鼻子裏麵找出了六隻錘甲蟲，其中有三隻還是活的。他對這些錘甲蟲也進行了化驗，並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

  葉教授的現場照片，黃德昌特意多照了一些，很多細節地方都進行了特寫拍照。四周很幹淨，並沒有任何掙紮的現場，葉教授趴在辦公桌上，他的麵前是幾本書，還有一小盆吊蘭，旁邊則是電腦。

  黃德昌盯著那幾張照片，突然他發現旁邊的電腦 側麵有一道光亮。他拿起照片仔細看了起來，然後又翻看了一下其他有電腦的照片。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起來，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激動。

  葉教授死亡的時候，他的電腦亮著。

  可是，為什麽當時沒有人注意到呢？

  黃德昌急匆匆的從法醫部出來，來到了二樓。在值班民警的幫忙下，他找到了葉教授的案宗。

  的確，在葉教授的案宗裏並沒有記錄電腦開著這一條。也許勘察現場的人隻是注意葉教授的屍體，采集指紋和現場查找證據，結果忽略了電腦。

  在葉教授的宿舍，並沒有外人進來，也沒有催眠的條件和環境。如果是別人通過網絡呢？

  凶手會不會是通過電腦對葉教授進行了催眠，然後讓葉教授自己塞進了錘甲蟲，然後用衛生紙封閉五官。最後窒息而死。

  想到這一點，黃德昌拿出手機給杜北撥了個電話。

  可惜杜北電話沒人接。

  砰，突然廣口瓶裏的錘甲蟲身體發出了一個爆裂聲，然後死了。

  這一幕發生的有些突然，要不是剛才黃德昌拿出來，肯定不知道這錘甲蟲自爆的畫麵。

  黃德昌盯著那個廣口瓶，他想到了錘甲蟲的基本資料。錘甲蟲的蟲卵是靠父母的褐色液體為生。

  明白了。

  黃德昌眼前一亮。

  他一直搞不清楚那些錘甲蟲是怎麽到了葉教授的嘴裏的。包括吳天來也覺得，沒有任何一種手段可以讓人將那些蟲子塞進嘴裏，並且那些蟲子還是活的。

  如果錘甲蟲並不是當時被塞進去的，而是之前以蟲卵的形式進入了葉教授的嘴裏，而葉教授並不知情。等他窒息而死後，那些錘甲蟲才從裏麵爬了出來。

  看來凶手是將錘甲蟲當做障眼法來迷惑警察和法醫，如果拋開錘甲蟲的話，葉教授的死就顯得沒有那麽詭異邪乎了。

  葉思成是一個理性的人，他即使研究的是一些詭異或者說沒有實現的理論，但是做任何事情他還是建立在事實基礎上的，所以那些所謂的詭異殺人，蠱毒殺人的表麵，顯然是凶手做的煙霧彈。因為黃德昌太了解葉思成了，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葉思成是死於這些奇葩理論裏麵。並且，如果對方要對葉思成下手，必然要順從他的喜好，讓他進入圈套。葉教授和寧蘭都是從事心理學職業的，對方如果做出心理學的圈套，必然能吸引他們。看來這個凶手也是一個心理學的高手，具體的，隻能讓杜北他們去調查了。

  接下來，黃德昌找到了當時對葉教授的胃部化驗報告，裏麵的確有一些不明物質。不過黃德昌心裏有了一個新的疑問。

  如果凶手真的是事先讓葉教授吞下了蟲卵，那麽那些蟲卵能在葉教授體內活多久呢？並且它們需要養分和氧氣才能成長成熟，這個時間，凶手是怎麽把握的呢？

  之前在葉教授的胃部裏的那些不明物質，黃德昌交給了上級檢驗部門，現在還沒有回饋。看來，要清楚的知道那些液體裏麵有沒有蟲卵的痕跡，他需要親自跑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