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空白墓碑
作者:之子知魚      更新:2020-03-22 01:42      字數:2187
  有山不周最新章節

  男人總以為自己的現女友不認識前女友。

  這是不可能的。

  嚴格來說,周周的確從未見過王鳶。但雖則對薑若的這位青梅姑娘她向來絕口不提仿佛渾不在意,該有的調研卻也一點沒少。

  哪裏人士、年歲幾何;如何被拐賣又是何時被父母找回家;高考多少分上了什麽大學;工作近況,何時何地與何人結婚等等都在調研的範圍之內,照片當然更是沒少看,因此第一眼她就把王鳶認了出來。

  周周懷疑自己出門沒看黃曆,亦或者趁現男友不在身邊去看前男友(並不是)的墓這種行為是要遭報應的,於是懲罰她在墓地碰上現男友的前女友(並不是)?

  周周再一次感歎上帝作為一個編劇的狗血程度。

  不得不說人的氣質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像周周這號的,即使坐在輪椅上麵,也渾身散發著打不死拍不扁的蟑螂氣息,很難讓人生出多餘的同情來;而王姑娘往那裏一站,什麽都不用做,就自然而然地弱柳扶風,讓周周簡直有站起來讓座的衝動——如果她站得起來的話。

  好一朵純天然無汙染的白蓮花。

  這樣評價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子未免過於刻薄了,周周立即自我檢討: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要眼裏鮮花常開看什麽都是鮮花,不要眼裏一坨那啥看什麽都是那啥。

  弱柳扶風的女孩子在一塊墓碑前麵放下一支百合花。周周偏頭瞥了一眼,發現墓碑上麵竟然沒有字,隻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劃痕。

  真是活久見了,周周想,這埋的哪個神經病啊,以為自己是武則天嗎?

  也許是周周探尋的目光太過不加掩飾,王鳶注意到了這個眼神過分活潑的殘疾人,順著她的視線也看了眼墓碑,愣了愣,問:“你也是來看她的?”

  “不是,”周周說,“這碑是還沒刻字嗎?”但看起來分明有些年頭了啊。

  “這座墓有很多年了,一直都沒有刻字。”王鳶語帶失望,“我還以為你知道她是誰。”

  周周聽出點端倪:“你不知道葬的誰?”

  王鳶搖搖頭,“隻知道是爸爸的朋友。”

  周周:“那你去問你爸啊!”

  話脫口之後她才想起王鳶的父親是誰——想來是問不出來了。

  果然,王鳶默了一會兒,才重又開口:“爸爸......不記得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老年人的那個?”周周含蓄道:“那你爸托你每年來送花的時候,也沒告訴你這花是送給誰的嗎?”

  王鳶搖頭:“不是爸爸囑托我的。我隻是覺得......爸爸不再來了,她會有點寂寞吧。”

  周周從她略去的內容裏腦補了一出狗血大戲:第一幕是幼小的女孩子哭著問爸爸,那裏埋的是什麽人,比我和媽媽更重要嗎?第二幕是無人的墓園裏,女孩子拿著美術刀在墓碑上恨恨地亂劃;第三幕女孩子已經長大,懂得了什麽叫我已成婚但我心裏還悄悄住著一個人,於是看著那些劃痕終於覺著內疚......

  啊呸,什麽亂七八糟的!周周甩甩頭,強硬地結束了自己的意淫,雖然這揣測邏輯合理而且還挺帶感......

  隻是在這些八卦揣測的背後,悄悄浮起的卻是一種詭異的直覺,讓周周再看這塊墓碑時甚至有一點畏懼。

  “你說,”周周問薑若,“凶手行凶以後,把屍體埋在哪裏最不容易被發現呢?”

  “比如哪裏?”薑若答的有點心不在焉。他正對著一張濱城3d地圖還原王磐在vr複健中心帶他走過的路線。

  “比如墓地?”周周說。

  薑若的手停住了。光標還在電腦屏幕上移動著,但他想起了那路線為什麽熟悉。

  與傅南城的恩怨已經是“山海經”圖騰時代的事情了,雖然其實也沒過幾個月,但現在想來莫名有一種遠古的感覺。決戰的第三場,傅南城失約未來,他和周周在秋天的濱城連夜找人。當時跟在周周後麵到處瘋跑,去了哪裏已經不大有印象了,反倒是再後去墓園祭奠的記憶更為清晰。

  薑若終於記起這條路通往何處。

  周周說起碰上王鳶去祭奠所謂“父親的朋友”,沒有提自己為什麽會在墓地,想來薑若現在也沒空關心這些細節:“我剛剛查過,二十年前,這塊墓園還在規劃中,隻有少數幾個人提前占了坑。”這說法有點怪異,不過周周暫時不想糾結這個,“那時候基本還是一塊荒地。”

  這樣一塊墓地是不是月黑風高埋死人的上上之選?

  畢竟屍體這種東西,就算暫時塞進冰箱,早晚總歸要處理的,切碎了也得有地方扔,埋在院子裏指不定碰上拆遷、洪水,再或者小區搞綠化種樹時鋤頭下的地方不巧,總之風險重重。但是墓地就不一樣了,且不說正常情況下沒有人會褻瀆死者去挖墳,就算有,在墓地裏挖出死人有什麽奇怪的呢?雖然如今是火葬的時代了,但總有那麽些人依然信奉入土為安。據說還有人因為交不起管理費,把屍體偷偷埋在別人的墳下邊。

  不過為了防止屍體被挖出來,凶手還是買下了埋屍的那一塊墓地。之後當然從未有人正式下葬,於是年複一年,那裏隻有一塊空白的墓碑。

  在用vr場景還原的凶殺現場,已經意識不清的王磐帶薑若去的那個地方,是墓地。是埋屍之地,也是他年年前去祭奠的地方。

  為什麽要去祭奠自己殺害的人呢?

  如果是愧悔,那還不如自首來的真誠。

  薑若怔怔地想著去年和周周在傅南城墓碑前交談的場景。那時候他們在說什麽?應該在說傅南城,好像還提到了她。那時候她是不是就長眠在不到一百米遠的地下?二十年來,兩人最接近的時刻,居然是那一刻。

  濱城是一座多麽寒冷的城市啊。第一次去濱城就是為了找她,彼時少年的薑若在寒夜裏尋尋覓覓,想象著與她擦肩而過。那年他有沒有路過那片墓地?

  “喂,你不是打算馬上扛著鋤頭殺回濱城吧?”周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