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神靈跳大神
作者:之子知魚      更新:2020-03-19 01:24      字數:2226
  有山不周最新章節

  在薑若替阿澄打繩結的第十天,他們的同盟結成了。

  沒有歃血為盟桃園結義之類的情節。某天早晨照例起床去領粥和饅頭,阿澄端著餐盤擦肩而過的時候,衝薑若點了點頭。

  於是一切便開始了。

  首先二人需要調換床鋪。薑若在進門處的上鋪,而阿澄在最裏麵靠牆根的下鋪,相距實在太遠,不利於互相策應。但是老號子們都不是易於之輩,想來不會輕易同意換床位,所以二人當天晚上就策劃了第一次行動。

  阿澄假裝起夜,從薑若的鋪位下邊路過;這時薑若假裝踢被子,把被子推到床邊垂下去,擋住下鋪。下一刻阿澄忽然暴起,抽走下鋪熟睡中大兄弟的枕頭捂在他的口鼻。當然不會真的把他悶死,在掙紮開始減弱,達到恐嚇目的以後,阿澄就把他敲暈了過去。

  第二天大兄弟醒來舉報說有人想在他睡著的時候悶死他,但是監控顯示並沒有人在他臥榻邊停留,隻有一段時間畫麵被一條垂下來的被子擋住了。

  被子隨著薑若翻身的動作晃了兩下,但很快又被裹了回去。看守不耐煩地揮揮手:“你怕不是鬼壓床了?”

  當晚大兄弟聲稱自己受到了巨大驚嚇,申請調換鋪位。阿澄於是順理成章成為了薑若的下鋪。

  其實所裏的鬥爭實在沒有什麽複雜的。在這個全封閉的環境裏,人類已經完成了非常徹底的退化,回歸以暴力解決一切問題的叢林時代。即使一向不屑於武力如薑若,也不得不每天主動做一百個俯臥撐,以圖維持足夠強健的體格。

  但這又是一片被更高的存在約束和監控著的叢林,表現為管教的橡膠管和無處不在的監控攝像頭,所以暴力還需要有一點兒技巧。

  薑若就擁有這種技巧。他和阿澄的配合很簡單:薑若觀察監控死角確定作案地點,再由阿澄來動手。需要的話,也可以一起動手。

  如果說第一次用橡膠管勒人還可以勉強算作為了尊嚴而做出的反抗,那麽第二次對並無多少過節的下鋪兄弟的恐嚇就已經是純粹的欺壓。

  阿澄睡到下鋪的第一晚,薑若本該高枕無憂,但事實上他卻一夜無眠。

  當惡成為慣例甚至成為生存的必須時,身在其中的人就會漸漸喪失對作惡的抵觸,甚至一並喪失自己正在作惡的意識嗎?

  從孤兒院小倉庫的火場開始,一切就像一場漫長的噩夢,而薑若第一次感到恐懼。

  他羞恥地發現自己竟然感到後悔。在此之前他曾經篤信他永遠也不會後悔。他自以為準備好了承擔一切,卻發現仍然低估了需要付出的代價。

  愧悔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天光大亮的時候,條紋製服、打不完的繩結和無數仇恨的目光讓薑若重又變得無情。

  後來的日子竟然也不是那麽難熬。

  薑若和阿澄這對搭檔漸漸凶名赫赫,被稱作“狼狽組合”。倒是很形象:阿澄是那頭衝鋒在前的狼,薑若是那頭出謀劃策的狽。

  後來的日子裏薑若是如此地麻木,麻木到遺忘了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這些東西在高牆之下隻是無用的自我折磨而已。

  甚至對父親的恨意和對媽媽的懷念也日漸稀薄。

  小龍人忘記了還要找媽媽。

  對少年來說家就是頭頂全部的天空,媽媽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終有一天他會走向成年,曾經重要的終將不再重要。時光殘酷地消磨一切,古往今來,無人幸免。

  往事已矣,隻是沒想到,時隔十年,狼狽組合又要重出江湖。

  “陳勝吳廣起義之前,把寫著‘陳勝王’的帛塞進魚肚子裏麵,讓吃出這三個字的人以為是神怪為之;黃巾起義喊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碰瓷五行王朝,古人就喜歡折騰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白天在小島上鼠竄的時候,他們發現這裏的土著大多打漁,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麽一兩網兜,為了保持新鮮,浸在水裏吊著一口氣。到了夜裏,二人趁黑去摸了好幾網兜魚,此刻阿澄正在沉默地殺魚,而薑若則一邊殺魚一邊滔滔不絕如自言自語。

  其實阿澄在執行計劃時從來不問為什麽,但薑若還是習慣性地解釋,也許隻是太寂寞了。

  殺好的魚裝了足足兩麻袋,薑若一塊兒甩到背上,趔趄了一下:真沉。

  “我去海邊,”薑若說,“你守在這裏,需要的時候喊一嗓子,你懂的。”

  破曉的時候下了一場雨。

  在祠堂守夜的npc們睜開昏昏的睡眼,空氣中的濕意讓他們稍稍清醒了一點。

  “這雨聲有點兒不對啊。”說話的漢子抹了一把臉,“劈裏啪啦地,跟冰雹似的。”

  “不可能啊,這大熱天的,哪來的冰雹?”同伴雖是這麽說,臉上也有點不確定,“出去看看?”

  二人活動一下僵硬的軀體,互相扶持著走出祠堂,剛到門口,一條魚“啪”一聲掉到他們腳邊。

  抬頭,灰蒙蒙的天空中,一條接一條的魚伴著雨水,嘩嘩地掉下來。

  “天上下魚了!”

  祠堂裏眾人都被炸起來,撇撇嘴,“下個雨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不是下雨,是下魚!活生生的魚啊!”

  “不,不是活魚。”有人撿起一條:“啊”

  “你鬼叫什麽?”

  從天上掉下來的魚裏,有的尚且活蹦亂跳,有的卻被開膛破肚,腹內空空如也,瞪著死不瞑目的大眼睛。

  “慌什麽?”有人說,“是刮台風了。以前不是也會把魚啊蝦啊刮過來?”

  “刮來的魚蝦裏怎麽會有剖過的?”

  “也許是從廚房刮過來的呢。”

  眾人七嘴八舌尋找理由,試圖自我安慰。

  “是凶兆。”一個戴草帽的小哥忽然說,“我們囚禁了神靈,所以神靈發怒了。”

  “你懂什麽?”大家怒目而視,“那些弱不禁風的家夥算什麽神靈?”

  “但他們的確殺不死不是麽?”小哥說,“再說,神靈和神靈也是不一樣的。”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黎明的天空中,雨霧仿佛被什麽東西穿過,留下了巨大的印記。眾人瞪大眼睛看去,依稀是一條大魚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