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抄手遊廊下的燈籠都點亮了，蘇瑾玉想著去蘅蕭堂給父親母親請安，走到正屋外的院子時，看到許嬤嬤送了一個臉生的婆子從屋裏出來，兩個人臉上都笑吟吟的。

  家裏來客人了嗎？蘇瑾玉走過去，許嬤嬤便和她介紹道：“姑娘回來了。這位是寧國公府曹老夫人請來的孫媒婆，是來給姑娘提親的。”

  提親？蘇瑾玉聽見這兩字，臉上的笑容就淡了下來。

  孫媒婆上下打量了蘇瑾玉一番，笑得眼睛都咪成了一條縫，暗暗感歎那曹老夫人可真是有眼力見。自從蘇姑娘和小皇帝的婚約取消後，京城裏多少勳貴蠢蠢欲動，想要和蘇閣老家結親，卻礙於摸不準皇家的態度遲遲不敢下手，隻能在暗中觀望。京中也有流言說小皇帝十分心悅蘇姑娘，是蘇閣老極力施壓，才成功退了婚事。

  所以孫媒婆奉命來蘇府之前，心裏是有幾分忐忑的，直到此刻親眼見了這傳聞中的首輔之女，她才真正明白了曹老夫人如此果斷的原因。這京城第一貴女的名頭，再加上這張國色天香的容顏，要是真能說成功了，就算是得罪了皇家，也值了。

  “我是來給曹都督的長子提親的，我家公子是今年春闈的新科狀元，如今在翰林院任修撰，姑娘應當聽說過吧？”

  蘇瑾玉還沒有回答，孫媒婆又自顧自地笑道：“姑娘生的這樣俊俏，與曹公子果真是絕配的，曹老夫人請我過來這一趟，真是沒白來。”

  許嬤嬤聽了孫媒婆的話，心裏不大舒服。這媒婆到底會不會說話？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呢就擱這兒絕配。莫不是以為她家夫人給了幾個笑臉就覺得這門親事能成了吧？

  “叫曹俊是吧？”蘇瑾玉回憶了一下，想起了今日在王府，給她遞情書的其中一個就是他。

  “是啊是啊。”孫媒婆笑得合不攏嘴，下一刻卻聽見蘇瑾玉冷冷地說道：“這門婚事我拒了，你可以回去向曹老夫人複命了，順便代我問個好。”

  “什，什麽？”孫媒婆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可剛才蘇夫人說......”

  蘇瑾玉打斷了她，“我的婚事隻有我自己應了才算，母親說什麽都不作數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孫媒婆真沒料到這蘇姑娘說話這樣強硬的，這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敢說要自己做主的？

  蘇瑾玉不想與孫媒婆多言，讓許嬤嬤送她出府，然後進屋去了。

  父親和母親就坐在臨窗大炕上下棋，外頭的聲音可以聽得清清楚楚。蘇瑾玉走過去屈身請了安：“父親，母親。”

  葉臻看向模樣乖巧的女兒，這張極具欺騙性的臉，任誰見了都想不到她骨子裏居然也會有反叛的一麵。“我竟沒發現，你什麽時候開始學會不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了。”

  “女兒隻是替自己拒了一門不喜歡的親事而已。沒有覺得母親不好的意思。”蘇瑾玉據實說道。

  葉臻歎了口氣，看了一眼眼含笑意的丈夫，說道：“母親本也沒想不顧你的意願就替你應下這門婚事，隻是想先放著看看，你應該要明白，以你如今的情況，想再向上找是不可能的了，隻能從世家裏找了，像寧國公家，齊國公家，或者郭閣老家，都是可以考慮的。你若不喜將門，喜歡書香世家，母親覺得，元閣老家的長子就挺不錯的，還是個榜眼，又與你年紀相仿，彬彬有禮，一表人才的。”

  蘇瑾玉聽得頭暈腦脹的，葉臻說的嘴都快幹了也不見女兒吱一聲，心下不喜，幹脆說道：“你若是沒有具體的想法，母親就想法子，給你安排人相看了？”

  “這可不行。”蘇瑾玉旋即回道，“女兒都還沒及笄呢，母親別急。”

  葉臻說：“母親怎能不急？你知道你還有多長時間就及笄了嗎？按我朝律例，女子到了及笄仍未出嫁，是要上稅的。”

  規定是這麽個規定，可像她這樣的高門貴女，哪用像平民百姓一樣操心這些問題呀？母親這到底是有多著急，都扯到這上頭了？蘇瑾玉求救似地看向了父親，父親會意，握住母親的手背，說道：“好了臻兒，女兒有自己的想法，她暫且不願考慮婚事，咱做父母的操再多的心也沒用。”

  葉臻不由納罕，剛剛孫媒婆在的時候，也不見丈夫反對什麽，怎麽女兒一來他就倒戈了？“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父女倆就是想合起來氣我的。”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真要讓女兒一及笄就嫁出去，你舍得嗎？反正我是舍不得。”蘇桓溫柔哄道。

  葉臻覺得丈夫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麵色就緩和了下來。蘇瑾玉一麵因父親的理解而感動，一麵忽然發覺，母親今夜似乎不像從前那般謹言慎行了。是因為舅舅一家人離京了的緣故嗎？

  “女兒出去累了一天了，讓她先回去休息吧，這些事，日後有機會再說。”

  蘇瑾玉離開後，葉臻想了又想，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忍不住問丈夫：“咱女兒是不是有了中意的人了？”一個向來言聽計從，溫柔孝順的女子，如果有一天突然露出了反抗的意識，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國破家亡被逼無奈，另一種則是有了心上人了。

  蘇桓沒想到妻子反應這麽快，他可是花了好一段時間，又是試探又是派人跟蹤才知道了女兒對顧彥寧的心思。果然，在這方麵，女人還是要更了解女人的。

  葉臻見丈夫遲遲沒有否認，就知道八九不離十是猜對了，忙追問道：“是哪家的公子？又是從何時開始的？她和陛下的婚約才取消了多久就有心上人了？難不成，她當初執意不願原諒陛下，也和那個男人有關？”

  蘇桓知道自己若是承認了，妻子心裏一定會有負擔，就說：“你別多想，咱女兒老實著呢，那個人是國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