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單五百兩生意
作者:洋蔥怪      更新:2021-04-15 15:14      字數:3372
  在這灑金河畔的青樓一條街上,還有百來個和盧佐情況差不多的紈絝子弟。

  他們都是從各州縣來的,當地的富商,把考籍掛靠在京州,提前半年就來到貢院附近,準備參加鄉試。

  這些紈絝子弟,也有一個聚會的圈子,一般是以老鄉圈為主,還有些同住在一所青樓之上,時常一桌飲酒聽曲兒的同樓會。

  往日裏,這些老鄉會、同樓會、賞花會之類,每次聚會都是極其熱鬧的,大家都是豪擲千金的紈絝子弟,不差錢,桌上唱曲兒的鶯鶯燕燕,更是源源不絕,每天不重樣的,再加上京州當地有許多沒什麽錢,隻管來蹭吃蹭喝、說些好聽話的無業遊民,也叫幫閑,時常串酒席、講笑話,便組成了這青樓一條街獨特的消費生態圈。

  隻是臨近鄉試,大家都緊張起來:紈絝子弟,各各收到了家裏的來信,催促詢問備考情況,一個個皮子都繃起了;幫閑群體則有一大部分是窮酸書生,自回家去溫書複習。再聚不齊那樣熱鬧的桌子。

  這一日,山東清河縣綢緞莊盧家的少爺盧佐破天荒發起召集令,請所有山東同鄉在滿金樓裏喝酒吃飯,大家夥感到奇怪,這盧佐前兩日還推拒了同樓會的酒席,說是剛被家裏敲打過,怎麽今日又活泛起來。詢問之下,盧佐也不明說,隻透露了一點消息,說這次鄉試他已經有辦法了。

  一聽盧佐“有辦法”,其他不管是不是山東老鄉的紈絝子弟們,紛紛如蒼蠅一般一哄而上,很快,滿金樓上下,每張桌子邊上都坐滿了人,從紈絝子弟,到幫閑書生,一個個推杯換盞,互相間低聲議論著盧佐到底有什麽辦法。

  由於這次酒席,是在青樓一條街舉辦的大型酒席,作為青樓一條街的實際掌權人,梁慶也參加了這次聚會。

  梁慶搖著扇子,走進滿金樓二層,一望桌上金杯銀盞,山珍海味,流水一般地端上來,桌邊坐著的俱是些穿綢帶翠的紈絝公子哥兒,是數不盡的富貴奢靡。

  梁慶對這排場很滿意,打開“千金一笑”的緞麵折扇,手搖扇子,麵帶微笑,向桌前走去。

  桌邊的紈絝們也一個個站起來,向梁慶敬酒。

  主賓寒暄一番,梁慶落座,搖著折扇,笑道:“今日這般熱鬧,不知道有什麽喜事啊?可否講給愚兄聽一聽,愚兄也跟著樂嗬樂嗬。”

  眾紈絝一陣攛掇,將盧佐擁到梁慶跟前,隻說是盧佐發現的營生。

  “喲,這不是盧公子麽,看您這紅光滿麵的,不知在哪裏又發財了?”梁慶執著折扇,拱了拱手。

  盧佐為人還是有些靦腆的,雖然胡天胡地很厲害,說話做事還是稚嫩的很,在梁慶這個英俊倜儻又八麵玲瓏的徽商麵前,頓時有些支支吾吾,張不開嘴。

  旁地裏有人看著著急,替他解釋說:“咱們盧少爺,盧公子,可替咱們大家辦了一件大事兒!”

  梁慶斟起一盞茶,撥了撥茶葉:“哦?什麽大事?”

  旁邊那幫閑附耳到梁慶身邊,小聲說:“盧公子給咱們弄來了一套題,神的很,說是押題十五道,包中,不中全額退款!”

  梁慶一聽這熟悉的措辭,分明就是黑心奸商的套路啊,他不以為意地笑了一聲:“有這麽神奇嗎,多少錢一套題啊?”

  “一兩銀子。”幫閑豎起一根手指。

  梁慶微微挑眉,這個數兒,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足以吊起胃口,又不至於讓人掏不出,一兩銀子,對於他們這些紈絝來說,就是隨手能拿得出來的。

  “押的都是些什麽題啊?”梁慶問道。

  “還沒看到呢,說是鄉試前三天,才交貨。這樣一兩銀子,是全額定金。”

  梁慶先前還不覺得什麽,聽到此處,忽然咂摸出些許意思來了,故意把時間壓到鄉試前三天,提前讓大家把錢交了,那是為了套牢這波錢,縮短發售時間,防止內容擴散。

  一兩銀子不多,但這麽青樓一條街上上下下的紈絝,加起來也有大幾百人,幾百兩銀子捏在手裏,放一個月高|利貸,也能淨賺不少利息。

  這兩招倒是厲害,莫非他們徽州老鄉也上京來做科舉生意了?

  不過,既然他梁慶是這青樓一條街的當家掌門人,自然不能讓其他人把他的牆角給挖去了,到時候放高|利貸的跑路,這些紈絝子弟免不得鬧起來,收拾爛攤子的還得是他梁慶。

  “是在哪裏交定金,愚兄也想去瞅瞅。”梁慶稍稍傾身,向盧佐問道。

  盧佐急忙說道:“是個新開的書坊,據說來頭不小,就在這灑金河邊。”

  “哦?”梁慶眉毛跳了跳,總有種奇怪的預感,“叫什麽名字?”

  “淩霄書坊。”

  ……

  新書發售第八天,宋淩霄特地逃學出來,直奔淩霄書坊。

  今天,他要做一筆大生意。

  他要成交一單高達五百冊交易量的生意,是先前在淩霄書坊裏預定了一冊的山東客戶,交完定金之後不久,這名山東客戶又喜滋滋地來說,他要給他的老鄉以及同住在一起的知交好友們,也定上一冊,合集算起來有四百多人,到時他在老鄉群裏吆喝一聲,把錢收齊,一並帶來,請掌櫃提前準備好五百冊的兌書券。

  宋淩霄這些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即便在學堂裏也惦記著《京州密卷》預售的事情,說實話,這還是他第一次惴惴不安地等著自己出版的書上市,以前在傳統出版社,他隻是個助理編輯,還沒有體會過這種醜媳婦見公婆的小鹿亂撞感。

  一會兒覺得預估碼洋都出來了,七千九百兩銀子,這銷售穩了。

  一會兒又擔心預估碼洋隻是預估,說不定就估錯了呢,要麽怎麽叫預估碼洋。

  雲瀾比他更緊張,新書發售第一天就受了風寒,臥床不起,宋伯不得不臨時給宋淩霄找了個書童頂上。

  隨著時間一日日過去,宋淩霄漸漸從忽喜忽憂的狀態中冷卻下來,麻了。

  說實話,銷量並不理想,某一天躥升到五十兩,後續幾天又跌到個位數。

  總體算起來,七天的銷售額也才八十九兩銀子。

  雖然,他雇的那個掌櫃已經大為驚歎了,視他為經商天才——因為這爿小店一年的租金才八十兩,他隻花了七天就賣到了八十九兩。

  可是,隻有宋淩霄自己知道,八十九兩根本無法滿足他,和他預期的那個數字,差了近百倍……

  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宋淩霄頭痛。

  幸虧有回頭客帶來了一單五百兩的生意,今天,他可一定要把這一單拿下。

  ……

  出內院通往外院的側門時,宋淩霄猛地撞上一個人。

  那人生的銅牆鐵壁一般,差點把宋淩霄撞得摔個屁股墩。

  “誒?”宋淩霄眼前一黑,漸漸緩過來時,發現一隻手臂穿過他肋下,正將他半攬在懷裏,撐著他以防止跌倒。

  宋淩霄抬起頭來,正對上一雙飽含探尋之意的丹鳳眼,眼裏的專注之意,仿佛一杆長箭,將宋淩霄這隻獵物兔子釘在當地。

  原來他清醒的時候,也是單眼皮啊。

  宋淩霄腦袋裏飄過稀奇古怪的驚歎。

  不僅沒有絲毫作為獵物的警惕,反倒還欣賞起睡神同學的丹鳳眼來。

  這是標準的丹鳳眼吧,一般單眼皮眼睛都不容易生得好看,偏生睡神同學獨得天眷,山根挺立,丹鳳高挑,正視著人時,便有一種天生的貴氣。

  隻是他眼底深不可測,長徘徊著一股疏遠審視之意,因此顯得有些陰鬱。

  也怪不得同學管他叫黑煞星了。

  “疼麽?”變聲期的喉音尚帶著滯澀。

  “啊……不疼。”宋淩霄揉了揉腦袋。

  不知是他錯覺還是怎麽的,扶在他背後的那隻手,微微向內用力,似乎要把他抱得近一些。

  “……你是宋淩霄?”少年打量著宋淩霄的臉。

  “是啊,你能……先放開我嗎?”宋淩霄撐著他的胸口,試圖拉開些距離,固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代表直男和同性貼貼會感到舒適。

  少年似乎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了,他收回手,衝宋淩霄一點頭:“抱歉。”頓了一下,又道,“我叫陳燧。”

  宋淩霄也跟他點了個頭,從他身邊的空隙擠出去,飛快的奔向國子監外麵的街道。

  少年目送宋淩霄跑走,出了一會神,又低下頭,伸開方才扶在宋淩霄背上的左手:“……這麽快就愈合了麽?”

  一邊牆根下,轉出來個佩劍少年,方才,這佩劍少年一直在此,自然將一切收在眼底。

  “燧哥,你不是一向討厭與人接觸麽?”佩劍少年嘻嘻笑道,“怎麽的,抱著同桌不舍得撒手啦?”

  陳燧輕笑了一聲,似乎十分不屑:“我隻是奇怪,為何他的傷好的那麽快。看來,宋郢果然藏了不少好東西,可惜抄家時沒抄細一些。”

  佩劍少年搖了搖頭:“燧哥,你又在說沒邊的事兒了,先前刺殺那姓宋的大太監也是,說什麽他會誤國,這會兒又說把他家抄了。這姓宋的是怎麽得罪了你啊。”

  “藍弁,你隻需記得,要想活過二十,就跟緊了我。”陳燧說著,轉身往外麵走。

  “呸,晦氣不晦氣。”藍弁嘴上嫌棄著,身體還是乖乖地追上陳燧,“今個兒去演武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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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藍弁(音: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