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來了啊。”

  傅寧看著躺在病床上，不過幾天時間，瘦了一大半的陳九叔，她心底也是思緒萬千。

  “陳老，怎麽身體差成這樣了？”

  “人老了，病來如山倒。”

  陳九叔笑了笑。

  他招呼著傅寧坐下，又讓陳媛去倒杯水。

  上下打量了一圈傅寧後，他微微歎息。

  “我聽陳媛說你懷孕了？真好啊，你和亦白結婚這麽多年，終於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蘇亦白來看過陳九叔？

  傅寧怔愣了一下。

  “亦白，是來給我繳費，我就拉著他談了些事情，不是什麽秘密，阿寧這次找你來，也是談談關於陳家的事情。”陳九叔沒有瞞著傅寧，他說的很直白。

  見傅寧欲言又止。

  “我知道阿寧你在意什麽，阿寧有關陳竹的事情，我該是時候放手了，你們也該放手了，陳媛上次對我說的話沒有錯，我這個人太自私了。”

  陳九叔笑著。

  他垂下了眼眸。

  臉上帶著看開了的淡然。

  “我沒有照顧好陳竹，才會導致陳竹出那樣的事情，又因為我想的太多，逐漸將陳竹逼到了無法自救的地步，其實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我，我卻拉著你們一起跟我擔負這樣的罪孽。

  我最對不起的是陳媛，陳媛為這個家，失去的東西太多，放棄的東西也太多，我卻連她最後的自由都剝奪，是我最大的錯誤，最後就是你……”

  陳九叔自顧自的說著。

  他搖頭示意，讓傅寧聽他將話說完。

  “你本來就跟陳家的事情沒有關係，你媽媽是我的學生，我也有道德綁架的意圖在其中，最後拉著你一起陷入在陳家漩渦當中，阿寧真的對不起了。”

  “陳老，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傅寧扯了扯嘴角。

  她發現她看到陳九叔看開，她好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有些事情說多了，自然就變的默認。

  陳九叔看著她。

  “阿寧你是一個好姑娘，我也知道你照顧陳滿，是看在我的麵子上，你可憐陳媛，你不想陳媛背負過重的人生，你其實比我們誰都心疼陳媛，我應該感謝你的，陳滿的事情……

  我人老了，也變的糊塗了，躺在醫院裏麵，我好像才想清楚，陳滿不是陳竹的妹妹，她也永遠成不了陳竹長大後的樣子，是我太偏執。”

  “陳老。”

  傅寧聽出他話語中的不對勁，他這些話更像是在彌留之際說的話，她皺眉。

  “你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人老了，出現問題也是正常的啊。”

  陳九叔絲毫不在乎他身體上的病。

  他笑的很隨意。

  “癌症，早就在我預料之中，我活到這麽大的歲月，得個癌症也是正常，我不想治療，隻想要就這麽走了，亦白來給我繳費，要給我安排專家，我拒絕了。”

  傅寧微微張大了眼睛。

  似乎沒有想到，陳九叔不過是被氣的進了醫院，檢查報告上麵，也顯示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怎麽會忽然就變成了癌症了？

  “您……”

  “我不願意治療，阿寧這是我的意願。”

  陳九叔擺了擺手。

  他握住了傅寧的手，其實在他心中，也將傅寧當成孫女，這個女孩因為陳竹和他們認識，又因為金枝是他的學生，他們逐漸相處逐漸的了解，他是很感謝傅寧。

  “阿寧，答應爺爺一個事情，好嗎？”

  他自稱爺爺。

  傅寧眼眶有些酸。

  “嗯，您說。”

  “我死後將我的遺體捐獻吧，我身體裏麵有當年殘留的病毒，或許他們解剖了我的屍體，他們會找出克製病毒的藥，我能為國家做的最後一件事情，麻煩你幫我完成。”

  到了彌留之際。

  陳九叔任然記得他是個科學家。、

  傅寧心悶的難受。

  “好。”

  “還有關於陳滿的事情。”

  陳九叔提到他這個孫女，他神色就不太好看，“你不要再管她了，她的爸媽愛怎麽教育她，那是他們的事情，阿寧你好好過你的生活，他們不是你的責任，這些年你做的夠多了。”

  “好。”

  與陳九叔說了很多的話。

  最後傅寧感慨最多的就是，不管他們老一輩的科學家，為國家做的貢獻大或者小，他們都會一輩子記得他們的身份，哪怕是有一丁點可以為國家奉獻的地方。

  他們絲毫都不會猶豫。

  這就是他們要傳承的精神。

  走出病房。

  她就看著端著水杯，站在門口一直沒有進去的陳媛，陳媛握著手裏麵的杯子，她的手微微顫了顫。

  “我們出去走走吧？”

  她主動開口。

  “好。”

  見傅寧答應下來後，她抬眸看了眼。

  因為太疲憊睡著的父親，輕聲將病房門關上。

  才跟著傅寧去了醫院的落下，他們走在青石板的路上，醫院裏麵到處都是丈夫推著妻子，或者是女兒兒子推著父親母親，曬著陽光正好的太陽。

  陳媛也抬頭。

  她享受著陽光灑在臉上的溫暖。

  “陳阿姨。”

  “阿寧啊，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在意的是什麽嗎？”

  傅寧看著她。

  她動了動唇，搖頭。

  “親情。”

  陳媛和她到了長椅上坐下，她慢慢的擰開了水杯，將溫度正合適的水喝了兩口，明明應該暖和，她卻渾身冰涼，涼到連蓋上杯子的時候，好幾次都險些將杯蓋落在地上。

  杯中的水。

  更是灑了出來。

  她克製著情緒。

  “阿寧，我這一輩都圍著我爸媽轉，他們說什麽我做什麽，甚至我可以為了他們放棄很多選擇的機會，我看不得他們受苦，我想著隻要我在他們身邊，我就可以將這份苦，代替他們受了……”

  想到父親躺在病床上，陳媛眼眶微紅。

  手用力的握緊了杯子。

  她連續欲言又止好幾次。

  眼淚。

  到底沒有克製住。

  “阿寧，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會選擇回鄉下嗎？”

  傅寧搖頭。

  她聽說過關於陳阿姨年輕時候的成就，她如果堅持在物理學方麵發展，她現在也是功成名就的教授，也會桃李遍布天下，可能也會達成媽媽和阮姨一樣的成就。

  她卻在最好的時候。

  選擇放棄了她的事業，也放棄了去進修，而是絲毫不猶豫的回了鄉下。

  “是因為我爸。”

  傅寧顯然知道答案。

  她預料之中的答案。

  “父親做了一輩子的研究，最後他想要回去守住初心，我是理解他，當我聽到哥哥和嫂子，直接將沒有滿月的陳竹丟給他們的時候，我心底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他們兩個為什麽要幫著哥哥和嫂子照顧陳竹？

  他們付出的還不多嗎？為什麽還要他們竭盡一生來照顧孫子長大，我其實很排斥他們養育陳竹，縱容哥哥和嫂子撒手掌櫃的行為，可笑的是，我心底不讚同他們這種行為，我卻在行為上支持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

  輕笑。

  “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傅寧不說話。

  她皺了皺眉頭，雙手捂住了臉。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守護住他們兩個，我空有一肚子的理論，現在卻連我爸爸都救不了。”

  她嘶啞的說道。

  “阿寧，我要沒有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