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不歸路,吾踏
作者:離離敲厲害的      更新:2021-05-16 14:59      字數:3319
  這大概是男人的第一次低頭,垂眸掩情,手再次握住聞人玉竹的手臂,力度收緊了幾分。

  就如同他的性格一樣,別扭,又固執。

  聞人玉竹咬唇,手觸碰到鳳錫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把修長的手指根根掰開,用力一甩。

  “你大概是不知道吧……”

  聞人玉竹紅了眼圈,對上了鳳錫的視線,見及她的眼淚,男人無措地想要閃躲,又是不忍。

  聞人玉竹呼了口濁氣,哈出的白汽迅速消散,圍攏在兩人之間的壓抑卻不是。

  “聞人,是錫銘的姓。”聞人玉竹眼眸盼著與錫銘完全一樣的臉,複雜的情悸表露於心,藏於眼。

  聞人錫銘,她冠的是夫姓。

  無人知曉,即便是二十一世紀的醫科聖手,即便被人稱之為才貌雙絕,都不可避免,她隻是被家族收養的孤兒。

  資源靠自己爭取,冷眼,她亦受盡了。

  玉竹,是她取自愛竹之稱;聞人,是錫銘的姓。

  嫁入聞人家族,玉竹才叫聞人玉竹,那也是,完整的她。

  現在,明明知道麵前的人就是從前的錫銘,明明她的感覺不會錯,但是錫銘的心,卻變了。

  變了的心,就不再是她的錫銘了。

  所冠之姓,也沒有意義了。

  “錫…鳳錫,我能很肯定的是,我不會認錯人。”聞人玉竹低垂下睫毛,淚水一滴滴地滴落在雪地上,哽咽道:“但是,錫銘的心變了,玉竹就不稀罕了。”

  不管有無跟邵如馨扯上關係,她這些日子的卑微,已經夠她打落塵埃了。

  沾染上太多的愛情,不再是一心一意的愛情,她不要了。

  說她矯情也好,犯賤也罷,正因為她曾看到了愛情最美好的樣子,她才不願意就此將就;正因為她曾見過他愛她的模樣,所以他的不愛,她亦不能接受。

  眼前的男人都沒有記起自己,隻是因為心裏的不適就自私地挽留,她又算什麽呢?

  “鳳錫,”聞人玉竹輕喚了一聲,微微欠身,竟是笑了出來,眼眶噙淚,少女卻毫不猶豫地同男人擦肩而過,“願汝三冬暖,願汝春不寒,清歡渡汝尋,不歸路……”

  “吾踏。”

  最後“二字”,聞人玉竹道盡了所有的心酸,背著自己的包袱,看不見身後男人的表情,也不顧落三的挽留,少女走的——

  決絕,亦情絕。

  雪,如柳絮,如鵝毛,如棉絮,飄飄灑灑落在男人頭間。

  鳳錫仰頭,愣怔地伸手,想要把那些雪花留在自己掌心,可冰涼一觸碰那抹溫熱,便是融成了水,宛如留不住的人,從指縫中溢出。

  ·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承王府,鳳錫失魂落魄地踏回自己的院子裏,推門而入,冬風揚起書桌上的紙張,恰巧飛落到了鳳錫的麵前。

  男人接在手中,紙張上的淡墨蘊得剛剛好,上麵,是自己所畫的隨筆。

  心亂如麻時,不知不覺就畫下了這麽一幅。

  畫上,少女手執銀針,一顰一笑都是那麽的肆意張揚。

  自己腦海中,不自覺卻憶起初見時的她。

  沉重的藥簍背在背上,聞人玉竹望向自己的時候,眼裏的複雜,他怎麽都忘卻不了。

  似喜,似驚,似愧疚,似思念……

  亦是,愛意深沉。

  再見,少女不顧自己的冷漠疏離,邊談及著不屬於自己的回憶,邊收斂著她過分難過的情緒,隱藏起被自己的冷淡所傷。

  一次次,一遍遍。

  直至,宮宴為了蒔泱出頭,那眼裏對自己的失望。

  直至,現在。

  唰啦——

  風又再揚,讓他本來就沒拿穩的紙張再度飛揚,少女的畫像從眼前消失,鳳錫即刻就慌張了起來。

  紙張飛出門外,他飛身一躍,追了出去,雪花打落紙張,暈開了筆墨。

  鳳錫緊緊摟在懷裏,臉上的表情驚魂未定。攤開一看,少女的容顏已經被模糊了。

  就如同,他的記憶一般;就如同,少女的背影一般。

  “唔……”鳳錫突然捏住眉心,低下了頭,眼神有一刻的恍惚,“竹……”

  不屬於華陵的建築在腦海中綻開,簇擁著的火團往自己撲來,灼燒著自己的身,巨大的響聲伴在耳旁,他還聽到了聞人玉竹崩潰的叫喊……

  “我是,聞人…錫……”

  嘭!

  男人應聲倒地。

  懷裏,還緊緊地抱住聞人玉竹的畫像。

  再醒來時,鳳錫睜眼時,看到的便是自己床上熟悉的簾帳。

  鳳錫微微皺起眉頭,揉著自己發疼的太陽穴從床上坐起,垂眸見自己兩手空空,立即就著急了起來。

  “棋修,棋修!”男人邊喚著人,邊拉開自己的厚被,鞋子也不穿了,就著襪子就往外走去。

  下一瞬,棋修及時從門外出現,看到鳳錫這個樣子,心裏一緊,連忙把人扶回了床邊。

  見他左顧右盼的似乎在找什麽東西,棋修皺了皺眉,從自己袖間取出了卷起來的一張薄紙,詢問道:“主子,可是在找這個?”

  薄薄的一紙,就這般晃著,惹得鳳錫寶貝似地摟在懷中,就連那褶皺,也要嚐試著撫平。

  攤開看到模糊的畫像,男人又失悵了起來。

  “沒了,都沒了……”

  鳳錫低低呢喃著,竟忍不住掩麵而泣。

  昏過去之前的記憶,他不是沒有印象,那不是華陵的環境,不是華陵的武器,不是華陵的穿著,被自己憶起,足以證明,他就是錫銘。

  聞人錫銘。

  可笑玉竹與自己兩斷,他才憶起;可笑在這之前,他所做之荒唐。

  棋修在一旁候著,聽著男人壓抑的哭聲,一語不發。

  紙上的畫,他也看了。

  不是罪臣之女,也不是什麽山水留念,而是自家主子之前所說絕無可能的人。

  現在,打了自己的臉。

  棋修歎了一聲氣,見鳳錫一直抱著那幅已融了的畫不肯撒手,想了想,他強硬地把紙扯了出來。

  見鳳錫噔時用紅眼瞪起了他,棋修抿唇,把紙完完整整地疊好,放在了他的手裏,歎聲道:“主子,畫像模糊了罷了,趁人沒走遠,亦可用畫像追回,可用心意追回。”

  心情壓抑到能在自家院子中暈倒,若不是太醫檢查過確定以及肯定沒有任何問題的話,現下整個承王府都急的跳腳了罷。

  “什…麽意思?”聞言,鳳錫怔愣地問道。

  “再畫幾幅去尋人唄。”棋修無奈地聳了聳肩,好像又想到了什麽,又撓了撓頭,提醒道:“對了主子,小王爺那邊傳來消息,國師大人好像又給哄回來了……”

  “邵家的首尾之事,可是要落在您和璃王殿下的身上了。”

  小王爺的原話,可是說,他是有家室的人。

  要是把這話說出來,那估計就是再往自家主子的傷口撒把鹽了。

  這樣想著,棋修正要委婉地再把話說的好一些,哪想床上的男人一聽蒔泱回來了,又跳下了床,匆匆地穿上鞋子就往外走去。

  “哎,哎!主子你去哪啊?”棋修趕忙跟了上去。

  “蒔泱回來,蒔泱回來了好啊!”鳳錫頭也不回,激動地喊道。

  蒔泱回來,玉竹也就不會走了,人不走,他就能好好地把人追回,好好地……

  跟她重新開始了。

  雖然沒有錫銘的記憶,但他知道了自己就是他,那之前繞在心頭的糾結,也不用再纏繞了。

  愛與習慣,他是前者。

  然而——

  “玉竹沒來找我。”

  人才在景王府坐下,熱茶都還沒喝上一口呢,蒔泱淡淡地瞥了鳳錫一眼後,就撂出了這麽一句。

  當即,鳳錫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噌的從椅子上站起,鳳錫一臉難以置信,“怎麽可能?她說了你們會來接她的!”

  “們?”蒔泱挑眉,嘴裏嗦著討厭的羊奶,隻一口,就直接丟回給了鳳琰,淡聲道:“那你說的是離殤,不是我。”

  而且,人要想不被人找到,有千萬種的方法可以躲避。

  “那,那離殤呢?”鳳錫又問道,手按在椅把上,根本就定不下來。

  “大哥,”小姑娘又拒絕了羊奶,鳳琰拿著小瓶子滿是無奈,“泱泱要是能找離殤,那七哥也不至於到現在都追不回老婆了。”

  說來也巧了,鳳家僅剩的三兄弟,心愛之人都有著關聯,更離譜的,這追老婆都是一起的。

  哦,他追到了,欺負小姑娘啥也不懂,倒不至於聞人玉竹所說的那麽火葬場,但剩下的兩個……

  嘖。

  聞言,鳳錫頹喪地坐回到位子上,雙手撐著額間,那剛見到的渺茫希望,又消失在了眼前。

  “我更好奇的是……”

  見到男人這個樣子,蒔泱眨巴著眼睛,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走到鳳錫的麵前,小手捏起他的下巴與之對視。

  “你明明就是玉竹說的錫銘,怎地魂魄,卻是一體?”

  穿到不同的位麵世界,一般隻存在著兩種情況:一是魂穿,即是占據了已死之人的身體,靈魂穿進,與體不致;二為人穿,像是她這種與自己本身的靈魂一致,整個人穿過來。

  這種情況,隻存於神祗和妖魔,亦或是位麵錯亂。

  但鳳錫這種……

  蒔泱琥珀瞳色顯現,定定地盯著鳳錫,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