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神女的真麵目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8-02 10:27      字數:3905
  洛陽的雨總是這般擾人,纏纏綿綿,似無休止。

  ??陰霾與孤寂籠罩著這座城,正如此刻的擁嚷繁華一般,哪裏的哀泣之聲,是黑瓦高牆內白堂上那道人唱的招魂曲嗎?還是南城門樓旁那築城的役夫們喊的齊聲號子?更或那穿城而過的洛水碼頭上漕幫漕郎調戲雨中的小娘?

  ??洛陽的一處沒有門楣的木門下,站著一人,他舉著傘,就那般舉著,那般站著,沒人知道他是何時來的,沒人知道他站了多久了。他頭戴巾帽,身著褐色絁袍,正如此刻來來往往的大多數人一樣;他身後的所在,是一個極普通的居所,四架木屋身處這不起眼的坊市間,正如這千千萬的洛陽百姓所居一樣。

  ??簷下,一雙草履,一雙革舃。入門,左去為臥,右有一案,案前對坐兩人,一人垂目觀棋,一人正為懷中琵琶調音緊弦。如那門前之人,無人知曉他二人坐在此多久了,也無人知曉他二人為何孤坐。終於,勘破棋局的中年人先開口言“勝負已分,這局也該散了”

  ??“散,散不去的,沒有風,這雨中雲難散去”對坐一個花白胡子的道人停下手中的忙碌,看了一眼洞開的軒窗回。

  ??“世叔太妄斷了些,渠知世叔所執,斷然不會讓他安然自安西歸來的”身著青色紬袍的男子言。

  ??“所以你還是動手了?”道人輕撥琵琶,而後問。

  ??男子躬身叩下而後言“莫家已經靠不住了,世叔一味如此,我們的大業難保,所以渠……”

  ??道人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大業是我等的使命,隻不過我二人所行的道不同罷了,你來通知我,我已知曉”

  ??男子再叩,要敗退離去時,道人開口道“西去有無風雨,紫薇宮的那位掌著整個天下,卻掌不了這風雨事,更況你我”

  ??言畢,道人伸手,隨意拂過身前幾案上的琵琶,而後凝眉閉目,再開口時,“這一卦送你,去吧”

  ??躬身男子起身,再離開木屋時,男子腳下革舃踩到石子鋪就的庭院吱吱作響,就如此刻他的心聲一般。

  ??……

  ??相隔時久,也隻是匆匆見過兩麵的王詩雲寧塵卻是一眼便認出來了。對於她,寧塵是愧疚與喜愛相當的,初見時她的溫婉端莊,便是寧塵想象中的大家閨秀的模樣。當她因自己那崇尚明主與自由的言論,毅然離家後,對於她的安危寧塵時常記掛起,佩服她的決然的同時更多是自責與擔憂。

  ??此刻,當王詩雲問出口後,寧塵那相逢的喜悅本就蕩然無存,卻更添愁苦,“你的男人?”

  ??寧塵問得有氣無力,王詩雲的回答卻是震耳發聵,“你殺了他,那個男人,他給了我安定,給了我承諾,給了我能夠安穩入睡,更給了我夢想實現的可能,可是你卻擊碎了它,是你殺了他,親手殺死了他”

  ??“達古日聳?你……”寧塵轉過身來,驚恐問。

  ??沒有回答,王詩雲依舊慷慨“他是愛我的,不僅僅是把我當做明珠,當做至寶,正如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女人。可是你逼死了他,是你喚起了奚柯雅的仇恨,是你殺死了安達索,那個請求我做他的女人的男人。他至死都在為我祈頌,他選擇了最羞恥的了結,他的靈魂永遠去不了聖潔之地,是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奚柯雅?安達索?”寧塵呢喃自問,而後上前兩步再次蹲身下去。一個眼神便讓寧塵難以開口,此刻的王詩雲沒有哭泣,就連恨與怒都那般淡漠,便更襯得這臉頰上的淚之苦澀。

  ??“我曾以為安達索離我遠去了,我曾想過追隨他而去,他卻讓我活著,那時他唯一的心願便是我能活著。就當我要放棄,要追隨他而去時天神撒下一道神光,它指引我活下去,指引我追尋自己當時離開時的夢想。我以為我有達古日聳,有萬千信仰我的人,我以為這是天神的恩賜,你卻出現了,你帶著安達索出現了”

  ??“瑪格雅?”寧塵伸出的手放下了,一如王詩雲癱坐在破碎與水窪裏。

  ??“你殺死了他,破碎了我的夢想。你將他打入了地獄,將我的愛再次破碎。至死我都沒有好好看過他一眼,至死我都沒來得及喚他一句,即使那一刻我們相隔咫尺”

  ??“我不知道你是瑪格雅,也……”

  ??再次打斷寧塵的解釋,王詩雲言“這幾日我已做好了準備,準備獻出自己,即使是獻出自己的身子也要接近這個罪魁禍首,接近那個站在他身邊播散著恐懼的地獄使者。我要殺了這罪首,要將他也一同帶入地獄。可是,是你,怎麽會是你……為什麽是你……”

  ??王詩雲的手再次揚起,再次停在半空,再次四目相對。當寧塵握著王詩雲的手拂過自己的臉頰後,王詩雲縮回了手,她抬頭望著月空星辰苦笑,一連串的苦笑。“是你給我營造了一個夢境,然後又打碎了它。也是你給我帶來了希望,又去踐踏了我的希望”

  ??寧塵不再言語,他已無話可說。還是將披風拉起,裹起了她,還是將她抱起,一步步往外間氈毯去。“我曾以為你口中的那個世界真實存在,它不僅僅存在於仙境裏。可是我錯了,仙境隻存在於夢裏,美好的夢裏”

  ??“如果一定要我償命的話,提前告訴我……”寧塵低沉言,毫無波瀾。

  ??臨走出帳外時,寧塵停下腳步言“你最好先穿好衣服,馬上我便讓你想見到的人來見你”

  ??兩顆心跌入靜夜的灰暗裏,寧塵出帳後狂奔百步方停下來,此刻在他腦海縈繞的仍是王詩雲那雙黯淡無光的眼,仿佛這才是恐懼,才是自己所說的恐懼。是的,他無從辯解。達古日聳死在他的刀下,而刀疤臉安達索,他的每一步選擇寧塵都未加阻攔,最後的驚天一爆前寧塵本就預料到了他會選擇死去,會選擇以複仇者的姿態同敵人們同歸於盡,隻是寧塵未曾料到他會用天雷這樣極端的方式。即使是已有預料,但寧塵依舊沒有阻止。在寧塵心中,他是一個絕望者,一個喪失了生的意義的半死人,他以為是在成全他,是以為執行他口中的尊重。最後的那一刻,寧塵不敢否認內心湧起的陰暗,那是寧塵想要營造的恐懼,是複仇者的瘋狂,便是如刀疤臉那般,是恐怖主義,是白色恐懼。

  ??寧塵撐著膝蓋喘著氣,心中萬千煩鬱難抒。抬望眼,見到月下山崗上一個身影正在練刀法。一步步走近,寧塵開口“或許你沒有看錯,你的瑪格雅確實在那個宮殿裏”

  ??驚愕地停了下來,少年阿水不敢去瞧寧塵,其實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他隻是不敢承認這一點罷了。因為當他爬出王殿時所見的是恐怖如斯,是他不敢去回想的場麵,他寧願他的瑪格雅不在那裏,寧願自己看錯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湯閱等已經提前劫走了一人。

  ??“她就在那裏,你去吧”寧塵指著那頂氈帳言。

  ??少年此刻方猛地抬頭瞧過來,寧塵依舊平靜,“你的安達索也沒有死在亂刀下,他被吐蕃人的鷹奴救了”

  ??少年上前一步,湊近來,他凝望著,緊盯著寧塵的神色,“但他死了,被我逼死了”

  ??寧塵言畢,少年手中的刀掉落了,而後是癡楞,是狂奔。當寧塵聽到那帳中哭嚎聲再次傳來時,寧塵坐了下來,躺了下來,他望著月空暗淡一動不動。良久,耳邊傳來細不可聞的腳步聲,寧塵開口“你是看我可憐,來陪陪我嗎?”

  ??言畢寧塵忽省起雲玉溪不在,立刻彈坐起的他聽得“郎君是把我當做那個白衣娘子了嗎?”

  ??一偏頭,原來是黎禮,寧塵先是一愣而後問“你知道?”

  ??“或許是因為我是女人,她並不介意我知道”黎禮將身上披風解下遞給寧塵言。

  ??寧塵伸手推卻了,而後緩緩點頭,再躺下來時問“你家夫郎是怎麽死的?”

  ??黎禮先是一愣,而後也坐了下來,“是染了惡疾”

  ??“沒治過嗎?”

  ??“治了。前承二娘子恩饋拖了一年,後又有鵲兒娘子照拂,但還是……”

  ??“你怨過老天爺嗎?”

  ??搖搖頭,黎禮言“老天爺自有他的道理”

  ??“是啊,老天爺自有他的道理”寧塵望著星空癡癡言。

  ??……

  ??不知何時,當寧塵再次醒來時,發覺身上搭著黎禮的披風,當發覺身旁還有一個人時,寧塵警覺坐起,卻發現竟是賜名,“你回來了?”

  ??賜名回過身來點點頭,寧塵又問“她呢?”

  ??賜名搖搖頭,寧塵低頭想了想問“跟丟了?”

  ??而後是點點頭,“勝了?那她們往哪去了?”

  ??指了指南方,賜名未答。

  ??賜名能回來,就說明雲玉溪勝了,至於他跟丟了,那也是寧塵預料之事。當賜名指了指一旁的山崗高處後,寧塵望了過去,但見一個淩然獨立的身影,寧塵不由得彈起。拾起地上的刀,寧塵欲行過去,就聽得賜名輕言“厲害”

  ??“他很厲害?”,寧塵問,賜名點頭。

  ??沉思,而後寧塵抬望眼問“他是跟著你過來的?”

  ??賜名點點頭,輕言“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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