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驚相見,渡頭斜陽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2      字數:3127
  發現問題時已然晚了,回到縣衙時,看守的兵士被打暈了,那幾名去過雲夢園的衙吏已經被殺死了。馬六和宇文伽很奇怪,起先還氣急敗壞的寧塵如此被人耍得團團轉後反而平靜許多,宇文伽以為寧塵如此是因為為軍之將的沉穩冷靜,而馬六可不這麽想,他斷定寧塵是被氣糊塗了……

  對於這一連串的事寧塵雖無頭緒,但自發現劍穗的那一刻起,他便莫名的心安了,疑雲依舊籠罩,但似乎撥開雲霧並不是那麽迫切的,寧塵此刻就想平平淡淡不惹出麻煩就好。對於那對母子也好,對於這些內衛也好,寧塵以為能夠追根溯源固然是好,若不能夠,也萬不可惹禍上身。可是寧塵真的能如願嗎?他真的就如此甘心嗎?

  而後寧塵派人快馬往安州報信,夜幕降臨,孟仲英與孟子吟趕了過來,彼時寧塵已暗中命馬六帶著母子二人往神都去了,期間寧塵單獨見過他們,但是依舊隻字未言。

  雲夢縣衙二堂上孟仲英臉色陰鬱,孟子吟亦神情暗淡,寧塵倒顯得輕鬆,“看來小侄給伯父惹大麻煩了”寧塵輕鬆言。

  依舊持這對那王侯的禮敬,孟仲英低沉言“麻煩倒也算不上,隻是這一夕間一縣三位府員皆死於非命實在是太聳人聽聞了些”

  “我記得伯父任安州刺史已有十幾年了吧?”

  “十三年了,是幸禮業遷雍州刺史後補升的,這和當下有關係嗎?”

  “那伯父覺得雲夢縣屬這三位府員如何?”

  孟仲英想了想言“這個嘛,我到任時他們就已經經略多年了,三人政績平平,為人中和,算不得出眾”

  “嗯,對啊,據我所知他們都是二十幾年前同時出任雲夢府員的,在雲夢一縣一待就是二十幾年,這合乎常理嗎?”

  “除卻疏通門路,一般來說政績好的明府三五年便可升遷州府或平調甲縣,政績平平者十年或可十五年也會有所遷調,二十幾年都不調動確實奇怪”一旁的孟子吟道。

  瞧孟仲英一臉疑惑,寧塵湊近言,“是有人不希望他們動”

  “是天官?閣臣?”

  寧塵搖搖頭,伸出一指指了指天輕聲道“所以有些人不希望這件事鬧大”

  “三郎的意思是?”孟子吟湊過來輕聲問。

  “咱把它鬧大,隻需伯父發一封牒文言三人被人謀害了,很快就會有回複的”寧塵平靜言。

  “這樣可以嗎?會不會治我一個治境疏怠之罪”

  寧塵搖搖頭道“伯父還需立下軍令狀,表明旬月便可查明真相,緝拿元凶,大昭天下。如此不但不會受罰,得賞還不一定呢!”

  孟仲英半信半疑,倒是孟子吟明白了寧塵的意思,“不如此也會受罰,還不如試一試”,孟仲英被說服,當夜加急牒文便送往京城。

  耽擱了一日,於官道上又發現了一具屍體,是雲夢衙吏。後又有三具屍體被發現,亦是雲夢之人。寧塵最後又麵授孟仲英將所有屍體運至雲夢園,然後放一把大火燒個精光。完全沒了退路,孟仲英更是惶惶不安。

  寧塵沒有等待結果便往應城方向去,不日便到沔州,登船由水路往洪州去。對於雲夢的事,寧塵之所以讓孟仲英這樣做,是因為他確信內衛這些暗夜幽靈,是不能擺上台麵的東西,女皇定不想讓人插手查探,所以越是想藏起來,她就越有理由懲處,相反,越是拿到台麵上說,她就越無可言說,更要想盡辦法壓下去。

  事實證明寧塵是對的,到達洪州渡口前,孟子吟親自乘快船追過來報信,旨意來的很快,言已派專員察查,讓孟仲英不要管了,並誇讚其政績斐然,徳昭敢為,並遷陳州刺史,製書即日到達。一番感謝自不用說,寧塵想不到的是,女皇為了不讓孟仲英繼續查下去,竟舍了他一個上州刺史。

  到達洪州渡口已是日暮時分,水路途徑江夏,武昌,潯陽,最後到達洪州南昌渡口。洪州是繁華之所,南昌更是水路要道,渡口上往來船隻絡繹不絕,一片繁榮景象。此來洪州本不在練兵計劃內,所以張揚不得,寧塵也不想露麵,早早便安排妥當了,待上岸後宇文伽帶領軍士往洪州休整,自己則帶一火十人著便衣常服去尋闌兒。

  船靠岸,寧塵和十名軍士先行下船,踏上渡頭往南昌縣城行去。剛行不多遠,一旁卸貨的腳夫強橫斜自裏插了過來,阻了寧塵等人的去路,身旁火長湯閱想要上前斥責,寧塵擋了下來,可剛剛下船的宇文伽卻忍不了,快步圍了過來,大聲斥責道“沒長眼的東西……”

  寧塵依舊攔下了,這邊發生變亂,周遭腳夫卻未停下,那背著背簍的腳夫準備蹲身放下背簍,寧塵擺手言“不必了,你去吧!”

  寧塵話音剛落,不遠處又有一聲怒斥聲響起,“不長眼的東西,沒瞧見人嗎,待我看看,若損了一根汗毛,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好大的威風,寧塵被遠處的聲音吸引了,探頭望了過去,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扶著一人,被訓斥的腳夫點頭賠罪,那壯如牛的男子繼續扶著那人往渡口一旁的高台涼廊行去。

  這是一個一線涼廊,將渡口一分左右,寧塵等正行於左,右邊是從大船上卸下的一個個木箱,都會抬到廊下查驗。寧塵慢慢行,打眼瞧那邊,長廊高於渡口倒是清晰可見,上麵擺了一張高幾,幾旁坐著精瘦老叟正提筆寫著什麽,旁邊一張矮幾,幾旁坐著一十三四歲的粉嫩少女,正全神貫注煮著茶。中間站著一人,身穿圓領袍,立冠,手背於後,把玩著一紙折扇。他的身前蹲著兩個十幾歲的少女,一人打傘遮擋,一人伸手查驗。腳夫將箱籠放到廊上便轉過身去,無人敢回頭窺視。

  這麽講究,這般神秘,確有幾分意思。擠擠停停,寧塵邊驚歎邊往前行,那壯如牛的男子扶著身旁之人也登上廊台,走到那幾案旁。待被扶之人緩緩坐下,寧塵再轉眸瞧,那坐下之人斜向著這邊,柳眉,杏眼,薄唇,袍巾圍裹下是微微隆起的肚腩,緣是一個大腹便便女子,怎麽這麽熟悉的感覺,似是在哪見過一般。

  駐足癡楞的寧塵在腦海裏極速搜索著,恰恰女子抬眉瞧了過來,忽而,一聲郎君自女子口中出,寧塵想起來了,是百靈婢子。他身旁的男子轉過頭來,那不是安老嘛,白了,胖了,眉眼還是那般凶惡,他瞧過來竟癡楞楞,然後挺著身子,上前一步,寧塵開懷一笑,他方粗聲大氣言“哎呀,真是郎君啊,某還以為花了眼了”

  寧塵雙腳一蹬越上廊台,兩人互捶一拳,相視一笑。忽而一聲輕微的落地聲響起,寧塵透過安老的肩,看到地上一把折扇,抬眸望去,一個人癡癡站在那兒,睜大了那盈波碧眼,眉梢唇角微顫,再看這人兒,青褐色的圓領袍,緊致華麗,緊湊的五官,似雪勝玉,霞姿月韻,好一個玉麵郎君。

  寧塵揚唇溫柔一笑,對麵的人兒露齒一笑,安老瞧見寧塵這般神色早已讓到一旁,周遭喧鬧絲毫不減,但這一刻似乎廊台是一個大大的幕布,星辰日月皆是聚光燈,那主角隻能是寧塵和那冠玉少年。

  寧塵伸展雙臂,少年撲了過來,撲進寧塵懷中,“闌兒沒有做夢吧!真的是你嗎,阿郎”

  “也不知是誰想念人家茶飯不思來著,這不是怕把我家可愛的小闌兒愁出病了,可不就尋來了嘛!”寧塵攬住闌兒的腰親昵言。

  “人家才沒有呢”闌兒仰頭嬌膩答。

  “是嗎?真不想?那我就打道回府咯”寧塵假模假式的要走,影闌兒上前一步,撲了上來,寧塵往後退了一步,險險掉下廊台,仰身下腰,繼而往前俯以保持平衡。當得意一笑的寧塵在闌兒唇上輕啄一口後,當闌兒大膽的還了一口嬌膩一笑時,仿佛時光靜置,周遭空無。

  不知何處傳來箱籠傾倒的聲音,闌兒方自忘我的喜悅中清醒過來,“哎呀,人都看著呢”鬆開手的闌兒忙轉過頭去,竟再不敢抬眼了。

  渡口上兵士正下船整裝準備往洪州進發,個個傲然屹立,廊台上的一幕入了他們的眼,皆張大了嘴巴,癡楞不敢言。自家少將軍和一個冠玉男子如此放蕩宣淫,這也太狂放不羈了吧,少將軍居然有這嗜好?這美貌男子是誰?無人知道他們在思考什麽,在揣度什麽,但目光裏是狎昵的味道。

  不隻兵士關注廊台,關注著廊台發生的一切,還有一雙眼,一雙蘊起恨意的眼,一雙迷離恍惚的眼,她握著劍,她臉上似凝著一層冰霜,讓人望而生畏。

  風拂過,幾根散落的發梢飛揚,忽而她笑了,溫柔一笑,開懷一笑。緣何而笑,沒人知曉,但笑意裏恨意盡去,多了的是無奈與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