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是天後親點徐有功去查的，所有涉案人員和玉城眾多裏正耆老都被他帶回神都了，所以刑部審理起來很快。長公主府要在其中動作的空間也不大，況且他一回來就去宮中請旨聽審了。

  他本就是司邢郎中，案件也是由他判刑，鄭義判流崖州，盡沒家產，王景勝人雖死了，但也收沒家產。而馬六呢，他冒充官員行騙，好在並沒有傷害王勝景，行騙的金銀又都散給了百姓，卻再無其他惡行，所以宥刑可以遠流的。但有一個問題，就是他和謝小狸都是流民，此一來情況就不樂觀了。值得慶幸的是此罪不在十惡不赦之內，而今正是晚冬時，拖過幾日等開春了就會延緩行刑，等秋冬再處置。

  於是謝小狸提出聽妻入獄的想法，可以拖上一段時間，二人皆是流民，婚書造假很簡單，儀禮又無源可考，所以此法倒還可行。寧塵想，這倒挺人性化，被判死罪沒有子嗣的還能申請妻子進監獄陪同，看來古代並不都是不可取的嘛。

  但是寧塵提出了一個想法，如此拖時間不過是為了等到天後登基，大赦天下。那時宥刑為遠流，雖說保住了性命，可是想要回返依舊艱難，寧塵想馬六是為了那些百姓主動去投案的，如果那些百姓聯名為馬六求情呢！

  謝小狸聽言立刻行動起來，一一拜訪那些涉案裏耆老們，武淩也伸出了援手，拜訪了徐府。最終的判決是遠流瓊州，出發還有一段時間，謝小狸還是去獄中陪著馬六了，一方麵是為了防止鄭家下毒手，另一方麵也可拖一拖流放時間，這件事徐有功倒是講了些情理，做出了難以想象的讓步。

  至於王勝景到底是被誰殺的，結案時說的是被府衙的一個小吏殺的，原因是逃亡被殺之中有他的姘頭。那小吏自己呢，也死於大火了。反正王勝景本就是戴罪而死，是誰殺的也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而謝小狸呢？見過她的隻有王勝景和他身邊的兩個小廝，都死於大火中了。

  轉眼二月十五，到了馬六被流放出發的日子，在獄中時明國公府打點過，倒沒出什麽事。鄭家，長公主府似乎也沒什麽動靜，或許是他們並不會在意這樣一個無名之人，或許他們心中記掛的是徐有功和明國公府。

  城南，寧塵立於馬上，身旁是謝小狸，她要跟著南去，寧塵特意在武淩那挑了兩個身手好的侍衛陪她二人同去，“路上小心，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回來了”

  謝小狸微笑點頭言“謝謝”

  見她欲行去，寧塵提韁上前，靠了過去輕聲問“是你做的吧？”

  她聽言湊過來邪魅一笑言“你知道蜘蛛嗎？她們會殺死每個曾經親近她身子的異性”

  說完，她提韁行去，寧塵楞楞自言“是這樣嗎？你怎麽做到的呢？”

  仿佛有一個聲音傳來“所以你是值得慶幸的……”

  ……

  還有兩日便是天後壽誕了，一切牛鬼蛇神都動起來了。這幾日神都可熱鬧得緊，四處人往神都聚集，洛水岸邊的舟船來往擁堵了渡口河道，坊市大街更是車馬難行，擁堵異常。各處官員、各方宗戚、四夷首領、以及沙門、道門，更有遠近百姓都匯聚於此，似乎要上演一場盛大的表演。寧塵想這麽多人這麽有目的有組織的聚集，該是有多麽強大的幕後組織推動啊。

  但是一切都不似寧塵想象的那般理想，或許是組織者太過乏力，又或許他們的相聚隻是一個偶然，換句話說，其實一切並不是一個人一個組織的傑作。所以他們的行動就顯得有些混亂了。

  十六日上午，兩波欲往皇城前請願的人馬沒有商量好，一路退去時擋了一路的道，而後竟然動起手來了，最終還是禁衛出手拉開。午後更有兩波人馬占據皇城前混亂異常，口號喊起來也是互相幹擾。

  十七日上午不知發生了什麽，一切都好起來了，他們竟然統一起來，各方人馬共六萬餘人俱上表請願，請太後武則天登大寶，自然是被拒絕了。

  寧塵想來快了，確實是快了。

  天後壽誕，寧塵準備的禮物可謂是貴重至極，稀世僅有。三日前武淩專門進宮去見天後，言說壽誕獻禮和帶寧塵參加壽宴的事。顯然她也很好奇明國公府在搞什麽名堂，自然答應了。兩天前與武淩又演練了兩遍獻禮流程，十七日一大早武淩和寧塵便趕到神都苑籌備了。

  “今晚之後，明國公府就會成為一些人的眼中釘了，三郎準備好了嗎？”

  “兄長是明國公，你在前麵擋著，我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寧塵望向武淩微笑答。

  “對了，最近天後有意讓我掌管禁衛，你怎麽看”

  寧塵沉思了一下答“不一定是壞事”

  現在武淩是右千牛衛將軍，而他口中的禁衛是由左右屯營“飛騎”，中挑選驍健善射者百人組成的名為“百騎”的禁衛精英。表麵看他的兵權是削弱了，但卻握住的是一支利劍。

  天後壽宴是在神都苑舉辦的，這是神都最重要的皇家園林之一，廣袤華美，諸多宮殿群參差錯落，修竹垂柳，奇山異石，珍禽古獸，充斥其間。神都苑東抵宮城，西至孝河，北背邙山，南拒非山，穀水、洛水匯合於其間，可謂是山水佳地。

  神都苑最西的合璧宮，也是神都苑最主要的建築，那是高宗顯慶五年由田仁汪、徐感所建，內有建築連壁殿、齊聖殿、綺雲殿等。傳言太子李弘就是薨逝在此。還有明德宮，始建於陳，隋名顯仁宮，陳稱昭仁宮，位於合璧宮東南方，與合璧宮隔水相望，南逼南山，北臨雒水，宮北有射堂、官馬坊。最東者為凝碧池，東西五裏，最為秀美。正中央是龍鱗宮，也是此次壽宴所舉辦之地，由高宗所造。有言：海北有龍鱗渠，縈紆注海內，緣渠作十六院，門皆臨渠，則此之龍鱗宮，仍以龍鱗渠名之也。十六院皆當在海之北。西北隅為高山宮。司農卿韋機造。按貞觀十一年，以穀、雒溢，廢飛山宮之玄圃院，賜遭水家。東北隅為宿羽宮，為韋機所造，南臨大池，池流水盤屈，宮中有宿羽台，在宿羽宮西麵有青城宮。神都苑東南隅為望春宮。此外，還有冷泉宮、積翠宮、青城宮、金穀亭、浚波宮等建築。

  天色愈晚，人也愈發熱鬧起來，公卿大臣，各州刺史以及她們的內眷，各國使節，還有一些致仕的老臣們，來來去去宮婢和黃門小兒，一片擁嚷吵鬧。

  武淩和寧塵以及他們帶進來的幾十人都已準備妥當，如今的武則天已經六十六歲，這個數字甚是吉利，所以這個壽誕也異常宏大。前番那些請願的人似也是為了應喝這個。

  酉時二刻壽宴開始，寧塵沒有官職，沒有爵位，自然是入不了主殿的，但是珍饈佳肴，千歌萬舞是少不了的。光大之舞，黃鍾宮調；大政之舞，太簇宮調；大成之舞，姑洗宮調；大明之舞，蕤賓宮調。四舞畢，可謂是金石奏，絲桐理，奇調間發，新聲互起。促宴冶而忘疲，歡情暢而未已。

  寧塵左近坐著的幾人應該是武氏宗族的晚輩小兒，他一人坐在其間有些孩子頭的感覺，好不自在。但是這種宴會座位排布都是有嚴格規矩的，寧塵也無甚辦法。又有一支舞起，寧塵也無甚心思欣賞，麵前的佳肴倒是嚐了幾口，酒是好酒，寧塵自然少不了飲幾杯。透過絲竹聲大殿裏似乎有聲音傳來，是宗親官員進賀詞獻賀禮的聲音，因為獻禮，明國公府自然是留到最後，千百眾，到明國公府想來要很晚了。

  寧塵不知道大殿的情況，此時坐於高台的太後武氏則天，正舉杯與群臣同賀，而她身後左右站著兩人，一人是上官婉兒，紫羅裙飄飄斂袂，片片行雲著蟬鬢，宮樣輕輕淡淡黃。另一人也是一個女官，名為韋團兒，甚得武則天喜歡。高台下置一幾案，上麵擺滿了珍饈美味，卻無人坐於旁，再下才是宗親百官。

  寧塵正焦急無聊間，有一衣著些許不同的宮娥自後繞了過來，附身對寧塵輕言“姐姐想見郎君，請郎君到嵐山院一晤”

  寧塵好奇是誰要見自己，還不待抬頭發問，那小宮娥已經走開了，寧塵想來，在這想見自己的無非是若夢。她隻在溢芳堂休息了兩日便去宮中當值了，想來是她思念自己，抽空見自己吧。

  看獻禮還早，況且一切武淩都知曉，自己不在也不會有差錯，於是寧塵便離座往殿外行去。路上遇到幾個黃門小廝，一詢問，原來這嵐山院在龍鱗宮西北角，僻靜之地。寧塵問得去路，便往那行去。

  此時殿上君臣盡歡，高台下的那個空座上已坐著一人，輕咳斂目，顰蹙粲然，弱柳扶風之狀。而上官婉兒呢，也不再立於武則天身後，而是於殿中身穿紅紫五色羅衫、窄袖、錦靴、腰帶、銀蔓垂花、頭冠繡花卷簾虛帽，飛帶翻飛，翩翩而舞。正是，“金絲蹙霧紅衫薄，銀蔓垂花紫帶長”

  待上官婉兒一曲舞罷，眾臣皆高聲喝彩，天後也開懷暢意，她一指又空了的那個尊貴之位道“好，跳得好，婉兒有心了，不用侍奉了，你就坐那兒飲兩杯吧”

  這般突如其來的恩賜讓上官婉兒有些無所適從，似又有難言之隱，竟扭捏起來了，“怎麽了？”

  天後一發問，上官婉兒頃刻自慌亂中平靜下來言“謝太後賞……”

  坐下，舉杯邀請天後同飲，再有進禮者，又是幾番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