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城外，白馬舊驛，冬風蕭瑟起，機巧聚群雄。隻一眼勾起多少恩怨情仇，隻一見便是半世癡纏，隻一歎便是一記春秋長夢，荒唐奈何，仿徨奈何，都起於命與搏。

  庭院處七對七的大戰已有人受傷倒地，寧塵與黃裙女子聯手，眼看凶惡刀客隻剩三四人了，新羅人一邊朝門外移動，一邊大叫“走，先回去……等人……等我們的人……”

  幾人護著那個滑稽的家夥邊戰邊退，剛退至庭前，門樓外又有人竄進來，是五六個穿著道袍的人。道人們一至庭中便有一人號令道“殺……給我殺，一個活口不能留……”

  越來越多的道人衝了進來，青衣劍客和黑衣蒙麵的人暫時罷戰，可假道人們毫不手軟，未有絲毫猶豫，撲上來開始無差別殺戮。

  混戰開始了，已然分不清誰是誰，自庭院到廳堂，到處是廝殺與搏鬥，顯然寧塵幾人也不能幸免，紅裙女子手下的三個壯漢也加入了戰鬥，他們胡亂的抓起幾案砸著，隨意拾起大刀劈砍著，他們的戰鬥力很驚人。

  寧塵與黃裙女子站在紅裙女和穿著藍裙的金汐身前，眼瞧著三個壯漢如三座山，牢牢的擋在前麵。庭中青衣劍客和黑衣蒙麵之人身法戰力很高，他們竟把源源不斷撲來的假道人牽製住了。一炷香，兩炷香，寧塵瞧他們體力漸漸不支，已有幾人倒下了，而三座大山似的壯漢也有些吃力了，似一切廝殺搏鬥到了最後的時刻。

  但真的是這樣嗎，當喊殺聲自外麵傳來，另一群黑衣蒙麵之人衝了進來，當他們也加入了戰鬥，是更加瘋狂的屠戮，無差別的射殺，劈砍……

  約二十人，卻如一把利劍，徑直往廳中撲了過來，他們才是這個無情的夜最凶惡的獵手，他們的眼裏射出的是猩紅色的光。他們身法詭異，頭發，指甲也是他們的武器，他們冷漠，冷漠到夥伴死在自己身前瞧都不瞧一眼，徑直踩踏過去。絞肉機，無情的虎豹，他們眼裏隻有殺戮，不計生死。慌亂，混戰，寧塵已經麻木了，似乎再來一波人也不覺得奇怪……

  一座山倒下了，身上插了十幾支弩箭，寧塵與黃裙女子出手了，寧塵的眉梢受了傷，被利箭劃破了，是為了拽過紅裙女受傷的。似乎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她，似乎這些人就是為了此刻的殺戮而生。滿地的屍體與奄奄一息的人，滿地的鮮血與粘稠的令人作嘔的內髒殘肢，他們太過血腥與殘暴，沒有劍客的清高與美感，沒有刀客的蠻橫與豪情，寧塵很討厭他們……每個人都討厭他們……

  “走……”黃裙女子一指廳堂一角道，瞧見那邊有被撞破的珊窗，寧塵一把拽起金汐推到黃裙女子身旁，再一把拽起紅裙女子，然後揮劍砍倒一個撲殺過來的黑衣人，奮力一腳將他踢得丈遠。這時門外一個大漢帶著幾個身著華服刀客趕到了，那如山的壯漢是紅裙女子的侍衛，想來援軍到了……

  幾人自破損處鑽了出去，是後園，左右兩邊就是一排排客房了，那兩邊也是喊殺聲陣陣，“往後走……”黃裙女子言畢便舉劍警備著往前，天光幽暗，但房舍處已經起火了，火光下依稀還能瞧得清是一個園子，幾人順著小道繼續往後逃去。

  “看……”寧塵順著黃裙女子所指的方向望去，是一片水窪，一片荷塘，或者說是一片湖澤，因為暗淡中看不清它的盡頭在哪裏，寧塵再仔細看，是舟，有一葉小舟，“走……”

  黃裙女子聽言也懂了寧塵的意思，疾步行去，金汐緊緊跟在她身後，寧塵欲行，可紅裙女子卻似有顧慮，寧塵才懶得和她廢話，一把將她拽了過來，然後推了一把言“快點……”

  不足十丈遠的小小渡口，一葉放著竹筐的小舟，黃裙女子將竹筐踢了下去和金汐上了小舟，寧塵將紅裙女子推了上去，然後自己跳上去，揮劍砍斷了繩索，用力一蹬小舟搖搖晃晃往前行去。

  “啊……”尖叫，寧塵一把將紅裙女子拉著癱坐在舟中，采蓮小舟不寬敞，隻有一塊木板橫於舟腹，黃裙女子和金汐坐了上去，寧塵扔下自己冒死撿回的包袱，放下劍，開始擺蕩雙槳。黃裙女子和金汐移了移，半晌紅裙女子才爬起來坐了上去，寧塵才懶得管她們。喊殺聲和呼嘯的風聲已然讓人心煩意亂，冬日的寒涼更有些讓人難以支持，身後的火光依稀散射過來，朦朧中是三個身影，三個蜷縮一團的身影。

  寧塵覺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來，舟也緩緩也停了下來，淩冽依舊，喊殺依舊。

  寧塵倒了下去，就那般隨意的躺著，星空暗淡，“快天亮了吧……”寧塵癡癡的說著。

  幾人都沒有說話，這一夜發生了太多，有太多的意外和莫名其妙，有太多的不解和紛繁雜亂，似乎每個人都在計較著這一夜的得失，計較著這一夜的出乎意料。而寧塵呢，他隻想躺一會，隻想眯眼睡一會……他累了，似乎片刻的安逸足以勾起人那苦難的怒火，寧塵不想再逃避了，不想再躲躲藏藏，一刻的高傲掩蓋了理智，他直麵這一夜的困難，但他沒有想到這一夜太過複雜，有太多的令人費解。

  不知過了多久，天真的亮了，火光越發大了起來，喊殺聲也斷斷續續了。寧塵睜開了眼，眼前還是三個人，瑟瑟發抖。

  寧塵活動了活動自己那凍得有些酥麻的手指，搓了搓已經起了霜牙的臉，他站起活動了活動，眺望大火的方向。遠遠，似火中升騰的不是煙火而是血腥氣，似這片荷塘是一處世外桃源，遠離一切的廝殺與混戰。

  他又坐了下來，隨意的坐在舟中，靠在自己的包袱上。他解開包裹劍鞘的黑巾，開始擦拭著長劍上的血漬，青銅長劍，寒光森森……

  “我到時，你就在”寧塵並未抬眼，繼續擦著劍，“之後來了幾個探子，是來找我的。緊接著你來了，然後是追你們的胡人”

  頓了頓寧塵又繼續道“胡人走後，是你弟弟帶來的人，不！是青衣劍客先到的，你弟弟是要殺你的，青衣劍客是要殺我的。之後來的是黑衣蒙麵的人，是要保你還是保我的呢？還是說是要保你的？”

  寧塵抬劍指了指紅裙女子又看了看金汐言，幾人顯然也被寧塵的話吸引，都努力控製著自己顫抖的身子聽著。

  “之後你弟弟的援兵到了，你就來了！”寧塵擺轉劍尖一指黃裙女子言。

  “再衝進來的道士們是要殺所以人的，我看他們多半是殺你的吧！”寧塵再次將劍指向紅裙女子。

  “再之後的黑衣人，還是殺你的吧！最後進來的你的手下，看來你一直不走就是等他們吧！”寧塵詰問道。

  顯然寧塵沒有指望幾人回答，他一扔黑布道“這一夜可真是精彩啊，你方唱罷我登場……”

  寧塵往前挪了挪，靠近她三人，緊盯著她們一字一頓道“嗬……都…不…是…凡…人…啊…”

  三人被寧塵盯得手足無措，竟都統一得挺起身子，直勾勾的毫不示弱……

  “嗬嗬…嗬嗬嗬……”寧塵笑了，笑得很耐人尋味。

  “怎麽樣？看來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我想大家並不想讓人知道這些秘密吧！既如此，白馬驛我們都未來過，如何？”寧塵緊盯著幾人問。

  黃裙女子想都沒想點點頭，金汐也隨後點點頭，“你呢？”寧塵湊近逼問，紅裙女子竟癡癡一動不動，寧塵感覺她正盯著自己瞧，而且那般癡癡的瞧，寧塵反而有些慌亂了，便全當她答應了。

  “這麽大的動靜，這件事官府不會不管的，但我不想和官府打交道，我想你們也是如此吧？”

  依舊那樣，紅衣女子似是一個癡傻之人，她呆呆，寧塵全當她同意，也不願多和她費口舌。

  東方更亮了，火光更耀眼了，喊殺聲基本沒了，寧塵突然想到什麽，猛地湊上前去，邪魅一笑，惡狠狠道“我剛剛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公平，既然是同一條船上的，大家都不願表明身份也就算了。可你們都見過我這帥氣無敵的臉了，將來若認出來要挾我怎麽辦”

  言畢，寧塵那邪魅的笑更加明顯了，隻有金汐很淡定，黃裙女子反應最大，而紅裙女子還未從剛剛的呆傻中走出來…

  寧塵舉劍劃過，然後迅速轉腕揮手，絳色淺露被打飛掉進池塘，緋色披風滑落，紅裙女子正直勾勾的瞧著寧塵……

  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襖裙，外裹碧霞雲紋繡錦帳芙蓉帔子，頭梳墮馬髻，正中一白玉嵌緋色珊瑚珠雙結如意釵，兩邊是緋紅的翡翠滴珠耳墜，方額廣頤，蔻丹桃花妝，眉眼一簇嫣姹，口脂紅如血色，額上一朵銀紅巧對，眼角幾點金光閃爍。

  寧塵癡癡半晌，癡癡輕喚“飛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