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

  點頭答應一聲，頓弱眼底深處掠過一抹驚恐，對於始皇帝此舉感覺到了後怕，而且還是後知後覺的那種。

  他清楚，嬴政這是要誅心。

  借燕地民眾之滔天憤怒，毀掉易水之上的荊軻塔，從而讓墨家遊俠的聖地蕩然無存，也讓燕地國人百姓心中的精神信仰在瞬間支離破碎。

  此刻的燕國已經滅亡，之所以民間暗流洶湧，是因為燕國數百年，近乎於千年的積累，那是一個文明，一個勢力底蘊的體現。

  但是，當一個文明，一個勢力的精神，信仰，一個個倒塌。

  這個勢力，這個文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消失，成為別的文明的養分，從此隻有在浩蕩的曆史長河之上，記錄些許隻言片語。

  曆史上的大秦帝國沒有做到，所以，這一刻，嬴政心中感慨萬千。

  二世而亡的大秦，失去了最後的機會，隻不過，這一世，有他在，巍巍大秦必然會凝聚在一切，成為無上帝國。

  .........

  陽武城。

  “仲叔，你可知曉.......”

  陽武城中的酒館之中，消息暗流而出，在加上國人百姓對於八卦的熊熊之火，一時間，消息席卷與整個陽武城中。

  “伢子，荊軻大人可是我們燕人的榮耀，是誅殺暴秦的英雄.........”年長的壯漢飲下一口酒，忍不住訓斥，道。

  “仲叔，消息已經傳遍了武陽城，說是當年荊軻刺秦王，根本就沒有用盡全力，甚至於兩人還曾把酒言歡，荊軻也曾讚同天下一統與大秦，說這是天地大勢！”

  “秦當有天下——！”

  “胡說！”

  一把將酒盅重重的叩在長案之上，臉色鐵青：“荊軻大人是我燕人的驕傲，豈可如此胡言亂語.........”

  ..........

  一道道消息，不斷地傳回來。

  帝車之中，嬴政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燕人，秦人，趙人，楚人，齊人，魏人，韓人........

  數百年的時光積累，讓各地百姓對於身份的認同，早已經根深蒂固，徹底的深徹，發自於靈魂深處。

  這樣的底蘊積累，來源於時間，同樣的想要消除這種傲慢與偏見，也需要足夠長的時間，統一天下容易，但是同一人心很難。

  想要天下諸地的國人百姓放棄自己身份，認同與秦人的身份，更是難上加難，最起碼也需要三世，百年之間的洗禮。

  “陛下，荊軻在燕地的名聲很大，威望也很高，縱然是消息傳出去，大部分人都不信，而陽武城之中，荊軻便是信仰........”

  掌控黑冰台的頓弱，在第一時間，便將消息一一稟報給了嬴政，他心裏清楚，這樣一件事，嬴政親自下場，便不是其他人能夠決斷的。

  “這一點，朕自然是清楚，要不然，朕何至於在陽武城這樣做，若是在秦舞陽的身上動手，也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嬴政喝下一口茶水，語氣幽幽，道：“扳倒荊軻在陽武城，，甚至於在燕人心中的地位，當一個信仰倒塌之時，民眾與信徒會無所適從，而這個時候便是塑造新的信仰之時。”

  “就算是燕丹，都未必有荊軻好用，而且對於墨家遊俠，必須要消滅，這柄絕世利劍，隻能掌控在我大秦的手中。”

  .........

  嬴政之所以在易水之上，雷霆出手，其中一部分原因便是墨家遊俠。

  他心裏清楚，荊軻便是墨家之人。

  “《韓非子·五蠹篇》之中有一句話：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嬴政看了看一眼頓弱與王綰，道：“儒家利用文獻擾亂法紀，遊俠使用武力違犯禁令，而君主卻都要加以禮待，這就是國家混亂的根源。”

  “犯法的本該判罪，而儒生卻靠著文章學說得到任用；犯禁的本該處罰，而遊俠卻靠著充當刺客得到豢養。”

  “所以，法令反對的，成了君主重用的；官吏處罰的，成了權貴豢養的。同樣的這也是大秦帝國的弊端，也是朕之前的疏忽，博士學宮的建立，不僅沒有收山東學子之心，反而讓反賊更為張狂。”

  “所以對於宣揚仁義的人不應當加以稱讚，如果稱讚了，就會妨害功業；對於從事文章學術的人不應當加以任用，如果任用了，就會破壞法治。”

  .........

  “陛下，博士學宮的建立，對於大秦的安定還是有一定的作用，並非絲毫沒有好處——！”

  這一刻，王綰臉色驟變，他從始皇帝的語氣之中感覺到了一絲殺機。

  針對於博士學宮的殺機。

  而任由這一殺機蔓延，對於此刻的大秦帝國將會是一大災難。

  聞言，嬴政搖了搖頭，道：“國家富足靠農夫，打擊敵人靠士兵，卻又看重從事於文章學術事業的儒生；不用那些尊君守法的人，而去收養遊俠刺客之類的人。如此理政，要想使國家太平和強盛足不可能的。”

  “國家太平的時候收養儒生和遊俠，危難來臨的時候要用披堅執銳的士兵；給予利益的人並不是國家所要用的人.而國家所要用的人又得不到任何好處。”

  “結果從事耕戰的人荒廢了自己的事業，而遊俠和儒生卻一天天的多了起來，這就是社會陷於混亂的原因所在。”

  “在大秦帝國之中，遊俠與儒家必須得到整治，依法治國才是根本，我巍巍大秦，秦法昭昭，高懸於國門之上，銘刻在太廟之中。”

  .........

  “燕趙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墨家發展千年之久，想要杜絕，隻怕是根本就不可能，陛下，此事還需要慎重。”

  王綰作為一個丞相，心中的所思所想，自然遠遠超過頓弱等人，而且，王綰信奉的《呂氏春秋》而不是《商君書》，自然是不願看到儒家滅亡。

  至於遊俠，王綰的態度與始皇帝一致。

  “呼.........”

  長出一口氣，嬴政沒有接口王綰的話，他心裏清楚，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

  “頓弱，將武陽城之中最近的消息傳來於朕，記住朕要此地的國人百姓憤怒，讓整個燕地為之憤怒！”

  嬴政站在行在之中，望著對岸的荊軻塔，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此刻，朕突然發現這座荊軻塔，立在易水之上，太過於礙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