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籍老人貴為萬古大能第一人，仙門中最接近神化的偽仙。

  偽仙說到底還是個人，是個人，他就會後悔。

  他的後悔是從赫默送給他一大堆破爛玩意時，開始的。

  他這種後悔並沒有與人說。

  因為比起海雲母被人攫取，他更不想讓仙門陷入災亂，一場由他引發的大災難。

  車織6號稱盟友，還能為他們帶來什麽利益？除了從此以後，無休無止的剝奪。

  都怪那可惡的瓷晶，神秘的瓷晶，連他都捏不碎的瓷晶。

  天底下為什麽有這東西？

  他剛才一直在後悔，甚至在想倒轉時光的法子，可惜，那不是一兩天能想得明白。

  如今可好啊，他揚眉吐氣了。

  雍籍老人總覺得，有人暗地裏看出了師祖心思，弄了這麽一出好戲。

  可是抬眼望去，這神殿中沒有一個人顯露出異樣表情。

  看來，他們非但沒有，還沒能看出這場好戲引發的連鎖反應。

  “固元丹？”赫默疑道，“是仙門典籍中，能穩固金丹弟子修為的神丹？”

  雍籍老人為他釋惑：“不僅僅是穩固金丹弟子修為，它還能為修士增長一千載壽元啊，對你們而言，不是最需要的嗎？”

  赫默有些動搖了，對他的近侍們掃了兩眼，近侍收回瓷晶，靜待指令。

  “我從未聽說過，固元丹可以增長修士一千載壽元，是你騙我的？”赫默問。

  “雍籍老人從不騙人，增長壽辰與否，你可親自嚐試一番。”

  雍籍老人指尖多了個乳白色的小球，球麵丹紋迅速蝕刻，竟在彈指間煉了顆丹藥。

  “赫默小友，你之劍閣比起我們雍籍門來說，優勢隻在瓷晶上，從你們還有鍛力這個力量階層來看，梵天劍閣出塵之前，大約是在一處低武世界。”

  他彈指將固元丹贈出，一時丹香化為有形有質，拖曳了一道絢麗的淡藍色煙尾，飛到赫默手中。掌中竟受到一種震撼的衝擊，好在赫默有瓷晶護身，才沒折斷手掌。

  “高武世界之所以稱之為高武，正是因為我們煉的丹，有許多複雜特效，有些是對修士有益的，有些負麵作用更多。吃吃看。”

  赫默一嗅丹香，隻覺得猶如步入仙境，仙娥起舞，引著他走上神道，入天門。

  他仰頸將丹藥服用了，頓時天靈發光，氣旋匯聚，霹靂雷電，將他金丹震了出來。

  赫默幾位近侍神色大變，雍籍老人揮手阻止：“諸位瞧好了，他那金丹布滿裂痕，想必是多年食用毒物，導致金丹變質，而且看這金丹質量，隻有常態十分之一？他這金丹是繼承的。”

  赫默近侍忙道：“自然是繼承的，我們那裏的人，壽命太短了，根本無法修煉。”

  “不出我所料。”雍籍老人觀察著金丹，隻見一縷縷白霧纏了上去，嫋嫋香霧湧入金丹裂縫，不多時這金丹便夯實了形態，且光芒大漲，慢慢退回了赫默天靈處。

  “如何？”

  赫默睜開眼睛，滿臉大喜：“好一個固元丹！我感到了，壽元的增加！”

  “力量也激增了吧？”

  赫默望向雍籍老人，道：“至少，隻需要一個瓷晶的輪回，便能送你們去見真仙了。”

  雍籍老人搖頭：“赫默小友，你不會這麽做的，殊不知殺雞取卵得不償失？你該做的是行使長之責，修改盟約，參與探掘冷玄星，分到材料後，就有了固元丹了。”

  “哈哈哈！”赫默大笑，“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事實並不見得是這個事實。”

  “最好是這個事實。”

  聲音從殿外傳來，再一閃，一道著長老福綬的影子出現了。

  方明慧端坐案後的影子，因為這個人的出現，略往前探了一下。

  “這是誰？”

  赫默還不知道那個敢遛梵天驕子的人，就站在他麵前。

  “喏，刻這個盤子的人。”雍籍老人指著仍旋轉不停的圓盤。

  “你！”赫默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正是因為這個人，他們失去了七成的海雲母開采權，不過，“這一切都是暫時的，我們要的，本來就不止海雲母。”

  “掌教吩咐過，盡一切所能攫取，全部都要。”

  “好吧，那就修改盟約。”赫默突然鬆了口氣，臉色恢複如常，並向雍籍老人彎身賠禮，方才多有得罪之處，還望雍籍老人不要放在心上。

  “肯修改盟約，就是我雍籍門的朋友。”

  ……

  繞音神殿擺了個較為簡單的盟約簽訂儀式，將雍籍老人事先承諾的七成海雲母開采權改為聯合探掘冷玄星，所得丹材按勞分配種種。

  簽訂儀式過後，赫默與雍籍老人各領一份，神殿裏歌舞飛揚，喜悅爬上眾人眉梢。

  赫默將這盟約用瓷晶包了，向梵天劍閣方向擲去，說是將結盟之事宣告劍閣。

  雍籍老人並沒有阻止，他想不出赫默有不肯配合的道理。

  “宴席繼續。”雍籍老人拍了拍手。

  這次不用裴笑宇動手，由最新組建的“褒饗閣”負責餐飲。

  用掌門趙曉英的話來說，是裴長老提醒得好，仙門中人更應該食凡俗之煙火。

  他們漂泊數萬年未得宇宙真章，究其關鍵原因便是太過清高寡傲，目中無人。

  像梵天劍閣，正是因為吃了蝸牛肉，才得成仙體，無堅不摧，不就是個例子？

  於是一道道精致華美的菜肴，由俊美盛裝的女弟子，捧到各位雍籍高層麵前。

  霍然有道菜吸引了眾人眼球，正是上次裴笑宇為大家製作的水晶包子。

  水果餡、海鮮餡、禽肉餡，各有不同滋味，油水豐嫩，入口即化，讓人不住稱好。

  上次方明慧就沒吃夠這個，素日裏又不好意思討要，這種時候，隻好放下矜持了。

  那赫默滿臉微笑地注視著，和和美美的一片雍籍要人，吃了口禽肉餡的包子。

  隻覺得從未吃過如此好的東西，那等鮮美，那等軟糯，令他心曠神怡。

  又讓他感到憤怒，感到了嫉妒。

  “如今，盟約已傳至劍閣，掌教大約加派了人手。”

  “其實不必，掌教並不知道我已不是曾經的赫默，現在，我隻需要一隻手……”

  ……

  裴笑宇將一片胡蘿卜掐斷，鑲在一個由鳳梨雕刻而成的雛鳳嘴上，“赫默使長。”

  赫默聽到有人叫他名字，轉眼一看發現是那個光盤製造者，淡淡道：“何事？”

  “梵天劍閣之人素日裏，隻吃蝸牛嗎？”

  赫默疑道：“倒不如貴派奢侈，吃如此多華美的食物。”

  “哦，那蝸牛肉好吃嗎？”

  他倆的對話實在很稀罕，所有人都停下玉箸，看向赫默，那個異族的使長。

  “不好吃。”赫默臉色陰暗下來，“粗糙、難嚼，由我們飼養之後，好了不少。”

  “是指貴派驕子們，騎乘來的那種？”

  “對，一些強壯的用來培育成靈獸，一些不夠強壯的，吃掉。”

  “哦，那你們有沒有發明一些，比較容易入口的烹飪方式呢？”

  “沒有，我已經說過，車織6無法開辟牧場，園景，根本沒有農作物。”

  赫默看起來已經不耐煩了，但是裴笑宇不準備放過他，“不精心烹製，那不行。”

  “為何？”赫默冷笑，“劍閣從古至今吃了數萬年梵天大蝸牛，你竟敢質疑我們的生存方式？而且我看裴長老，你打聽得如此之細，是抱著嘲弄的心態？”

  裴笑宇丟掉胡蘿卜塊，認真道：“是這樣的，蝸牛體內含有幾種寄生蟲，其中管圓線蟲與彩蚴吸蟲是最危險的兩種。如果沒有經過精心的調製，近乎生吃蝸牛，就會被這兩種壞東西寄生控製，最輕的是拉肚子，犯羊癲瘋。”

  裴笑宇又說：“重一點，就一命嗚呼了。貴派先祖恐怕是不知道這一點的，其實，蝸牛可以做得很精致，不信大家可以嚐嚐，一點毒性都沒有。”

  裴笑宇一抬手，便有幾個身披群星閣光芒罩衫的女弟子，將“炭烤紅殼大蝸牛”數例運入神殿。隻見那些紅殼大蝸牛仍保持著極為茫然的表情，殼身被烤的鮮如赭石。

  盛放大蝸牛的高腳托盤裏，灑滿了香蔥、奎香、孜然，等等香料。

  此等食材，讓人渾身發毛，看了又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