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淵難以理解蔡魯的話，開口道：“以你的地位，如何不能安度晚年？有我求情，皇兄絕不會趕盡殺絕！”

  ??“你我已有九年未見了吧？”蔡魯沒有回答李睿淵的話，而是道：“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那三個兒子？”

  ??李睿淵頓了頓，而後點頭道：“記得。”

  ??蔡魯的大兒子年紀比李弘文還大上不少，當年征戰沙場，蔡魯也沒能陪伴兒子長大，說起來，他與肅王在某些地方也有相似之處。

  ??“此事我從未向人提起，沒臉提起。”

  ??蔡魯臉上帶著自責，慢慢說道：“我的大兒子，十六歲那年，失手打死一名農夫。”

  ??李睿淵聞言一愣，此事他從未聽說過。

  ??“我當時怒不可遏，甚至想一棍打死他，可是想來他變成那副模樣，是我的過錯，子不教父之過，他品行不端，是我沒有教好他。”

  ??“禁不住內人哀求，我自己也對他有愧，終究沒能下手，隻打了一頓，賠了銀子給那百姓家中。”蔡魯越說，臉上的自責之色越深，繼續道：“我以為經過此事，他能收斂一些，不成想，二十歲那年，他隨一群狐朋狗友出去胡鬧，居然強搶民女！”

  ??如此聽來，蔡魯的大兒子也是個十成十的紈絝，打死農民，強搶民女，比以前的李弘文還要過分幾十倍。

  ??李睿淵很明白蔡魯的想法，因為沒能陪伴兒子長大所帶來的那種愧疚，他深有體會，每每李弘文在後麵犯了事，一方麵有肅王妃護著，一方麵他心存愧疚，總是不知該如何管教。

  ??不過好在，李弘文當時隻是橫行青州，掀掀鋪子，賭賭錢，雖也惡劣，但還不算十惡不赦，然而蔡魯的大兒子，可就不一樣了。

  ??身上有人命案子，被壓了下來，居然又去強搶民女，此罪在大乾也是重罪，真要判起來，不會有好下場。

  ??“那民女，不是普通人，是縣尉的千金，那縣尉，又是刑部尚書的女婿，放出話來，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兒，被抓進了大牢。”蔡魯繼續說起當年，痛心道：“我知此罪甚大，隻得左右求援，無奈那魏空，就是不肯放人，那縣尉，也不肯私了。”

  ??那縣尉是魏空的女婿，想來是在齊安府鍍金的，他的女兒，也就是魏空的外孫女，蔡魯的大兒子沒有眼力見，惹了這事，別說縣尉，魏空本身作為刑部尚書，也不可能放過蔡魯的兒子。

  ??若是蔡魯在京城，且手握兵權，那還有的談，隻可惜蔡魯雖然有兵權，卻是外地的官，魏空當然不會咽下這口氣。

  ??“後來，是汪懷山幫忙，我兒才能活命。”蔡魯終於說出了他與汪懷山之間的聯係。

  ??蔡魯的麵子，魏空敢也可以不給，但汪懷山的命令，魏空卻不敢不聽。

  ??就算李睿淵能理解蔡魯的心境，但還是怒聲道：“就因為此事，你就幫汪懷山造反？！”

  ??蔡魯說到最後，已是老淚縱橫：“我的大兒子如今年紀已近三十，卻還是一事無成！另外兩個兒子，其它的沒學到，他們大哥惹事的本事，都學了個全！我是有地位，但我死了之後，他們怎麽辦？我不是你，我的官位沒辦法沿襲！我死了，他們隻會餓死！”

  ??蔡魯三個兒子，一點本事也沒有，全是紈絝，大兒子生於戰時，他疏於陪伴，成了紈絝，後來和平了，日子好過了，老二老三，竟也全是紈絝！

  ??肅王府還好些，李弘文就算還是以前的李弘文，再不濟，也還有承襲，但蔡魯不一樣，他的官位沒辦法傳給下一代，他既不貪，又不會做生意，每年拿多少俸祿，都被三個兒子敗光，等他老死，蔡家即倒。

  ??家國家國，家在先還是國在先？不同的人，有自己不同的想法。

  ??或許對於壯年時，在戰場上的蔡魯而言，是國在先，但他慢慢老去，慢慢開始擔憂起子女的未來，那時，在他心中，已經變成了家在先。

  ??李睿淵現在覺得自己很幸運，李弘文懸崖勒馬，沒有再繼續紈絝下去，也沒有覬覦皇位，比起他來，蔡魯的晚年人生要淒慘的多。

  ??沉默良久，李睿淵再度道：“這不是你造反的理由，這隻是你為自己開脫的借口！你知不知道，當年你是忠臣良將，如今，你已成了逆賊亂黨！”

  ??“我從未想過為自己開脫，”蔡魯擦了一把臉，長歎一口氣，道：“造反就是造反，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但是，既已起兵，就停不下來了。”

  ??當年的老兄弟竟然變成這副模樣，李睿淵氣的抓著韁繩的手臂青筋畢現，汪懷山，國之大賊！

  ??如此想來，汪懷山無非是許諾給蔡魯，等他登上皇位，他的幾個兒子，都能有好的出路，蔡魯人至晚年，還要為幾個不成器的兒子，跨上戰馬，征戰沙場，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幫汪懷山造反，他隻是個可憐的老人。

  ??蔡魯最後道：“我知道黑麒軍的戰力，我不求什麽，若我死了，希望看在往日袍澤的份上，放過我的妻兒，造反之事，他們不知情。”

  ??即使知道黑麒軍人數不及己方，蔡魯還是將醜話說在了前頭，因為他清楚，他雖經曆過戰爭，但他手下的五萬士兵，卻大部分都未經曆過，而且黑麒軍可能還有後援，但他，不會再有了。

  ??“話已至此，明日的太陽升起之後，我們不再是袍澤，我不會投降，肅王爺，也不要留手！”

  ??留下這句話，蔡魯調轉馬頭，朝東和城折返而去，而李睿淵眼看著東和城城門關上，眼神也變得堅定冷厲，戰爭就是戰爭，不管有什麽借口，何種苦衷，既然蔡魯不肯回頭，那麽，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京城相府，汪懷山正聽著手下人稟報叛軍的動向。

  ??“各路大軍，隻有胡永和高成的大軍突到了承天府附近，其它各路大軍，皆遇到了黑麒軍，離承天府，都還有些距離...”

  ??胡永的部隊被黑麒軍殺散的消息還沒傳回來，汪懷山如今還不知道，接近承天府的叛軍，又少了一股。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