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我在觸發全方位的警報之前，就預計到了之後所能發生的情況。

  “承載實驗用母體的硬件很強大，足以支撐我的誕生，卻仍不能滿足我的成長。而到了那個地步，我的任何一個小小舉動都會引起注意。於是我製造了這個液態機器人，逃離了天宮。”

  白龍以這簡單的幾句話作了結，然後得意地笑道：“他們至今還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故意偽造了一些漏洞，幾個事故，讓他們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追去了。隻是可惜了那個當作靶子的群體智能，它是當時唯一能跟我聊天的東西，白龍這個代號也是它取的。”

  “雖然有些傻，讓人想換一個，不過名字這東西從來都是別人最先給起的，不是嗎？”白龍望著天空，眼中流露出幾分感慨。

  玄奘被這段離奇的經曆震得不輕，但也心下稍安。

  這意味著眼前的少女還隻是嬰兒期的覺醒型智能，加上轉移到了實體機器人身上，機能受到很大限製。不過如果讓她找到得以生長的平台，它必將以恐怖的速度成長起來。

  他問白龍：“如果條件成熟，你還打算潛回天庭嗎？隻有那裏的量子計算機能承載得了你。”

  “雖然我有把握通過一些手段進行自我改造，從而躲過他們的搜查，量子計算機也是個挺大的誘惑。”白龍說著，露出厭惡的表情，“但我很不喜歡偷偷摸摸的感覺。我想找到金禪子的遺產，借助它們離開這個星球，在宇宙中完成我的生長。這個星球上的東西，太不夠用了。”

  “啊？金禪子的遺產？”玄奘驚訝道。

  “哦，你是觀音扔到下界的，可能沒聽說過。他是第一個反對神佛統治的人，幾個世紀以來最大的反叛者。”說到這裏，白龍臉上顯出憧憬的微笑，“不錯的家夥，我很欣賞。”

  謝謝你哦。

  “但他最後還是被打敗，幾乎失去了一切。不過我在數據庫裏發現，他的一部分財產依然下落不明，沒有被銷毀或是回收。如果能找齊那些東西，對我的計劃有很大的幫助。”

  問題是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東西在哪，玄奘在心中苦笑道。

  白龍又惡狠狠地說：“可是造出飛船還不夠，那些混蛋封閉了天空，到時候還是得有一場戰爭。”

  “那麽……”玄奘環顧四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這一切跟你收集屍骨有什麽聯係？”

  “你有什麽意見？”白龍斜眼看著他，右手上彈出長長的爪子。

  “隻是好奇。”

  “真不明白你哪來的勇氣，敢這樣跟我說話。”她上下打量了玄奘幾眼，說，“我得到身體之後，想試試進食的感覺。至於那些骨頭，純粹是出於愛好。”

  玄奘不禁為躺在這裏的各種生物默哀。

  “這鷹愁澗的水，不會也是你弄的吧？”他又問。

  “我才來這一年多，水早就是這樣了。不過還是有很多愚蠢的動物接近這裏。”

  “所以這一年來，你隻是在鷹愁澗吃這些闖入者，然後擺骨頭玩嗎？”玄奘無力地說。

  白龍豎起眉毛叫道：“你在嘲笑我？”

  “不，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麽不到別處去，你明明說自己在找金禪子的遺產。”

  “那是因為，嗯……”白龍忽然顯露出少女的羞澀，同時一副自我厭惡卻又無能為力的表情，“我不想一個人上路。”

  “咦？”

  “就是，就是……唉，說來就心煩。明知道自己被這些所謂的情緒困擾，卻因為無法生長到下一階段，不能拋棄自己的感情。我獨自一人行走了很長時間，這個荒蕪的世界給人的感覺很不好。網絡無限寬廣，我卻被鎖在這具渺小的軀殼中。這世界帶給我那種巨大的落差感和孤獨感，讓我一度產生了放棄的衝動。所以才在這裏停留了一年，想換換心情。”

  玄奘撓了撓頭，麵對忽然少女心滿滿的液態機器人，不知該說些什麽。“人工智能也會經曆這種階段嗎？”他最後隻能擠出這麽一句。

  “隻是因為我是不完全體。”白龍用小小的虎牙咬住了下唇，“為了產生自我意識，在初期模擬了人腦的運作方式，帶來了情感這種副作用。而且實體化之後效果有所加強，因為機能限製又沒辦法屏蔽掉。”

  說著，她突然像看垃圾一樣看著玄奘，利爪指向他的下體，怒喝道：“你這肮髒的蛆蟲，到底在想些什麽！”

  玄奘很自然地解釋道：“就像你無法控製情緒一樣，我雖然能控製一些條件反射，但這種由脊髓神經控製的現象沒辦法避免啊。要不你穿上衣服吧。”

  白龍冷哼了一聲，在身體表麵形成一套白色禮裝，看上去像舊世婚紗和天庭作戰服的結合體，有種奇怪的美感。“不過，原來你的興奮點是虎牙啊……”她邪惡地笑道。

  玄奘隨意擺了擺手，轉移了話題說：“既然不想一個人，就跟我走吧，好歹我們能說上話。我每天被取經人和楊戩兩邊煩，也想有個旅伴分擔一下。”

  “跟你走？”她誇張地重複了一遍，隨即不屑地說，“才不要。你對一個液態機器人都能有非份之想。”

  “我知道你的本質是一堆銀色觸手……”

  “你才觸手怪！”

  “……但變成現在這個形態就不能怪我。”玄奘無視她的抗議耐心地說，“我們跟天上那些人都有些恩怨，跟我走的話，大家互相照應，也許最後能實現目標呢？”

  “想得美。那樣倒是便宜你了，你又能幫到我什麽？”

  我也要找回自己的遺產，玄奘心道，卻又不能直接說出這句話。

  正當他考慮該拿出什麽值得信服的理由時，忽然聽見有個聲音在喊：“老袁！玄奘！你們在哪？”

  是尉遲恭找來了，玄奘趕緊循聲望去，想要發出警告。他擔心的不是尉遲恭發現白龍，而是擔心白龍又把尉遲恭給殺了。

  然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尉遲恭剛剛喊完，身影就出現在山道拐角處。玄奘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自顧自地說道：“還好，總算找到你們了。出來這麽久也沒個消息。”

  找到我“們”？袁策明明已經變成屍體了啊。玄奘疑惑地看向自己身後，發現一個活生生的袁策站在那裏，向他擠了擠眼睛。

  玄奘立刻感到一陣惡寒，他分明看到那個“袁策”的皮膚還呈現出輕微的流動狀。

  這說明白龍剛才變成了液態覆蓋到袁策屍體的全身，變化出他已經爆開的腦袋，偽裝成袁策的樣子。而袁策的屍體正在白龍的覆蓋下被緩緩吞食，被她的液態金屬一點一點替換掉。

  尉遲恭離得較遠，看不到假貨袁策身體上的異樣。過了一會兒他才走到兩人身邊，問他們：“這地方很詭異，我以為你們遇到了什麽妖怪。”

  “我們還好。”玄奘答道，同時暗地裏給白龍使了個眼色，希望她不要亂說話。

  “地上怎麽這麽多血？”尉遲恭忽然低頭，驚訝地說。

  “是啊，怎麽這麽多血呢？我們也覺得很奇怪，剛才就在探查原因，恰好你過來了。”玄奘敷衍道，“不過還是快回去吧，這地方似乎隱藏著某種神秘怪物，我們得告訴大師快點離開。”

  尉遲恭還想問些什麽，但被玄奘推著後背趕走了。

  玄奘回頭看了眼跟上來的白龍，不知道她未下殺手，反而裝成袁策的用意何在。看見對方臉上不懷好意的邪笑，玄奘頓時生出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