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

  懸在屏幕之前的拐杖重新放回手邊, 斯凱一臉饒有興味地費解著, 他下意識地往左邊傾斜了兩度，與對方身份完全無關的垃圾話已經到了嘴邊, 臉上笑意從費解裏透出來，還沒來得及蔓延開來就僵住了。幾秒後, 他重新坐正, 有些訕訕地摸了摸自己的傷腿。

  還是得趕快把雲悠找回來才行。他想。

  不然的話這種時候兩個能跟他一起猜測進來的是個什麽玩意的人都沒有, 自己的梗別人接也接不住, 真是太……

  他想了想，決定在這個太後麵，加上獨孤求敗。

  沒錯，他太獨孤求敗了。

  以往這種時候, 隻要他一邊嘿嘿笑一邊說出“我看他這大搖大擺的就一個人進來，指不定得還覺得自己就能繼位下一任皇帝呢”這種話來, 雲悠一定會帶著鄙視和些微的費解，一本正經的回應給他：“那不能，看這個人這麽××（負麵詞語），我覺得我當皇帝比他要靠譜。”

  “那你倒是當啊。”

  “行，我到時候提拔你給我提鞋。”

  仿佛是一個固定的模式，隻有在這樣的程序走完了之後, 這兩個人的大腦才能慢慢回歸正常, 才會有一二三四歌靠譜的猜想跳出來, 才會有正常的辯論發生。在這之前, 要不然就是兩人沉默毫無頭緒, 要不然就是在思索如何和讓接下來的垃圾話變得更加別出心裁。

  嘖，現在突然少了一個人，感覺都沒什麽樂趣了。

  之後出現的這個單獨一個的人，她在武器庫裏緩慢的巡視，真正意義上的緩慢，走了大約兩圈左右。鏡頭能夠記錄到的畫麵非常有限，如果之前不是那兩個人走了幾步沒動，正好停在了鏡頭裏，他可能隻能從卡殼的某一幀裏看見曾經有兩個人來過這裏。比如現在，這個人就沒有定在一點不動，他在鏡頭裏出現兩次，然後就不見了。又過了許久，斯凱從屏幕上播放的雪花PPT裏看到這個人瞬間移動似的離開。

  跳過必要步驟，感覺腦中運轉速度都變慢了。飛船內部是空調恒溫，但他依然覺得腦漿正順著頭發漸漸蒸發出去，於是趕快把溫度又降低了兩度。艱難的保留住最後一點思考能力，在連續查看這幾張僅有的定格圖像和極短模糊視頻，他哈出一口白氣，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小毯子，腦中靈光一閃。

  他覺得這個身形似乎在哪裏見過。

  哪裏呢……

  他在椅子上縮著，嘶嘶半天，最後一拍腦門，伸手就去撈自己的拐杖。金屬質地的手杖早就已經在冷氣裏成了一坨冰，他又跟蛇一樣長長地嘶了一聲，低聲抱怨凍死人了，把小毯子一角攥在手裏墊著。拐杖在地上敲的噠噠的，短短十幾步路的距離，在思考中生生的給走成了幾十步。走到牆角麵壁了幾秒鍾，斯凱突然雙臂一振，原本在肩膀上像個小披風的毯子被簌的震落，飄到地上的時候，馬蹄似的噠噠聲已經奪門而出。

  “艾倫——艾倫艾倫艾倫！”他在廊上用一條腿和拐杖架著高達一樣飛奔，身上寒氣還沒散盡，衝過了頭才發現副官一直在門口等著他，現在正吭哧吭哧追過來。他不願意等他，於是轉過身繼續飛奔：“報紙！我和雲悠出去的那天！——你慢死了你關總控室的空調去吧我自己去找！”

  噠噠聲遠去了。吭哧吭哧過來又吭哧吭哧回去，艾倫還沒來得及罵一句屑老板腦子有病，就被總控室裏冰庫一樣的溫度激的抖了抖，下意識地：“這什麽魔鬼溫度！屑老板腦子有病吧！”

  罵的聲音挺大的，反正斯凱聽見了。但是他現在不想去糾結這個，風一樣的衝進他自己的房間，拐杖直接甩到一邊去，因為撞到傷處，斯凱嘶嘶哈哈的吸著冷氣，一邊動作不停左翻右找。幾秒後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扯過光屏輸入了一串日期，開始查看《特裏爾快報》特裏爾快報。

  他隻記住當時惹得雲悠稍許感傷的那個消息是誰誰誰結婚了，以此為線索幾次搜索之後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那個負責了“為星球的珍寶重開舞會”的人，那個被人無視多年的私生子拉伯。

  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大眾的眼前，報紙上拉伯身形挺拔氣質溫和，舉手投足之間的風度並不比特裏爾的大殿下阿方索差多少。這唯一的一張照片被斯凱模糊再模糊，徹底糊成一堆雪花之後，將它與鏡頭上錄下來的人影前後對比。

  兩坨馬賽克像素看起來非常相似，但這幾乎已經模糊到像素塊級別的對比根本沒有任何說服力，試了幾次之後斯凱也非常沮喪。他在思考是否要暴露自己，然後以這個消息為代價與皇後做個交易。特裏爾帝國在之前的孤島事件之後就一直在尋找敵人埋在他們內部的釘子，連皇帝和儲君的人頭都敢光明正大的直接討要，這也真是狂的不行了。

  曾經被公開威脅過的大王子現在在即將出征的時候又一次陷入了危險之中，這個消息的價值對於他的母親而言重要程度不言而喻。這是一個注定會讓天平傾斜的砝碼，一定要好好利用——至於真假，管他呢。

  也許之後他需要煩惱意下如何向皇後編造他是如何知曉了這件事情的起因和經過，但是至少現在，在他們的大割草還沒結束，在他們還不確定究竟有多少錢在敵人的時候，這個砝碼的價值是會翻倍的。

  思量再三，他站起來在房間裏瘸著腿踱步兩圈，從暗格裏取出之前皇後交給自己小臂長的銀色十麵體。這個如同某種精密儀器的漂亮飾物如果靠近耳朵就能聽到非常規律的嗡鳴表，很少會出現忽輕忽重的雜音。曾經快要漏光的沙漏裏突然填充了許多額外的東西，讓它不至於這麽快就結束滴落。斯凱把玩著自己的十麵體，思緒飛到了別的地方。

  大王子阿方索肯定是皇後的孩子沒錯，但是……皇後她，真的是自己的四姐姐嗎？

  思量再三，他做出決定了。

  “發成加密頻道吧。”他手指一下一下的點這鍵盤，仿佛自己的大腦和手指還沒有達成一致，在執行大腦的命令時手指感到非常猶豫。他自言自語：“反正隻要阿方索是她兒子就夠了。”

  希望這個消息的分量，足夠讓手眼通天的皇後給自己想想辦法，讓他也能到奧威爾的老巢。

  ·

  大戰在即，作為此次的指揮官，也為了讓這次的戰鬥變為自己輝煌履曆的一部分，阿方索每天忙到深夜，天剛亮就自然醒來。少年人畢竟精力旺盛，隻是許久沒有與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起，作為大哥他也覺得有點思念弟弟妹妹。考教了路易和傑西卡的功課，他在誇獎了兩位努力學習的小朋友的同時，把自己另一位身份有些敏感的弟弟留了下來。

  寒暄過後，阿方索不疾不徐的進入正題：“我聽說你之前去了武器庫嗎？”

  他向來溫和好脾氣，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依然文質彬彬，擔心拉伯會因為這樣的話題感到拘束或不自在，還非常體貼的將茶餅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不用緊張。”

  拉伯撚起一塊茶餅，碰了碰嘴唇又放回自己的茶碟裏。他後背依然繃直，整個如鬆柏挺拔，眼神一派坦蕩：“是的。”

  “哦？”阿方索點了點頭：“你想去可以告訴我，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去。”

  “不用了，我去是因為這個。稍等等我去拿一下，或者殿下可以跟我來看。”

  這樣說著，他與阿方索一起來到拉伯的房間。房間的牆邊正堆放著一塊被用黑色遮光布包起來的東西，拆開之後明顯是從武器上被拆下來的鐵皮，看起來沉重非常，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搬過來的。

  “我記得這艘飛船似乎在之前遭遇過一夥星盜並且發生交火，不知道為什麽並沒有及時得到維護。”他示意阿方索湊近來看，伸出手指點了點一處恨不明顯的碎片凸起：“這裏，看到嗎殿下？我認為這是某種鏡頭，所以直接就把東西拆下來了，打算告訴你之後再做處理。”

  表情一貫溫和疏離的拉伯此時如同一個真正的少年一樣露出了靦腆的笑容，他似乎是想伸手去摸一摸自己後腦的頭發一掩飾自己的害羞，但這樣的動作隻會顯得他更加幼稚，於是胳膊僵硬了兩分後最終放下了。阿方索還在仔細的查驗那塊鐵皮，他便有些難以啟齒地低聲開口：“我知道之前殿下在調查我，但我並無二心。隻能偷偷去的原因是因為我沒有資格進入這樣的場所，但是割草行動還沒有結束，即將開戰，我很為殿下擔心。又因為自己什麽都做不了，所以想著能為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至少我去查看過一遍之後這些東西都是保證沒有問題的。”

  阿方索愣了愣，有些驚訝的反問：“我調查你？”

  拉伯比他更驚訝：“殿下沒有嗎？”

  麵麵相覷，拉博首先揭過了這番話題。他看起來比剛才更加不自在了，勉強笑著：“殿下，即將開戰，那就祝您一路平安，德勝凱旋。”

  阿方索笑了笑，拍了拍拉伯的肩膀。

  他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說些什麽，於是隻能歉意又無奈的朝他笑一笑。拉伯把他送到樓梯口，轉身離開時，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弟弟驟然塌下去的肩膀。

  拉伯很可憐。

  他一直這麽想。

  他想他知道調查拉伯的人到底是誰，慈母愛兒之心無論如何都能諒解，但拉伯從來沒有逾距，而他無法讓母親來接受這個象征著父親的背叛和不忠的孩子。

  這是汙點，是劣跡，於是因為這些他人的過錯，無辜稚子成了異類，成了不存在的人。稍有身份的人對他視而不見，而那些消減了腦袋想要解釋上層人的，又因為會觸了其他人黴頭對他避之不及。於是拉伯遊離在人群之外，疏離而溫和的看著每一對歡笑的人。

  皇宮中似乎沒有什麽既有身份，又願意同他交往的。思考良久之後，他決定下次菲歐來時，可以為他們引見一下。菲歐隻是一個子爵，爵位並不高，也沒有悠久的曆史和豐富而光輝的履曆，他不能參與到核心的圈子中去，因此隻是幫助提供信息，一遍又一遍的確認。

  他想補償拉伯，至少…讓他有兩個朋友吧。

  ·

  嘈雜，嘈雜，嘈雜。

  嘻嘻嗖嗖的聲響不絕於耳，雲悠在意識清醒的瞬間猛地起身反撲——被扯住了。

  動作沒有來得及成型，無數拘束帶發揮了它們的作用，把這個人死死的捆在白色的床板上。

  嘻嘻搜搜的聲音還沒有消失，更近了一點。於是在稍微有些刺眼的白光之中，雲悠看見了這些堵在自己眼前，將光源擋住大半，終於讓人稍微減輕眼睛的壓力的大腦袋。

  那是黑色的頭盔，與之前見過的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假人戴的一樣，與之前在孤島上見過的人戴的一樣。這些頭盔一個挨著一個，擠擠挨挨成一圈，過濾過的聲音都是統一的電子音，控製了音量聽不出情緒，但此時過於密集，相同音調，相同音色，相同音量的聲音就這麽雜糅在一起實在讓人大腦爆炸。

  “她醒啦。”

  “她終於醒啦。”

  “身體調試還沒完成。”

  “可是情況良好。”

  “她好凶。”

  “她殺死了四五二。”

  “她是最特別的那個。”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雲悠想叫他們趕緊閉嘴，但聲帶長時間沒有發揮作用，此時像是失聲了一樣講不出話來。

  於是那些頭盔安靜了一瞬，又開始了。

  “她想說話。”

  “她是啞巴。”

  “她活該。”

  “快去找找十一。”

  “林德曼先生。”

  幾秒種後，這些頭盔像是斷電了一樣都閉嘴了。緊接著，有十幾秒，他們動作相同，平移一般往前湊了湊。

  這些頭盔齊聲說：“你馬上就能去見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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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線N章的女主終於出場啦！！！

  啊啊啊我好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