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凱的回答真的太意識流, 太哲學, 太文藝了。這樣回答中雲悠一點有效信息也提煉不出來,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終於能把那句斯凱一直以來最喜歡掛在嘴上用來刺她的“又是什麽事情把你難為死了”還給他了。

  但話到嘴邊，她卻突然改了主意。

  “你從哪裏搞到這個藥？”她也坐正。

  可能是因為剛才突然轉向導致三角帽掉落造成了一點氣氛上的事故，他突然覺醒了身為司機的職業精神和良心，這時雙眼目視前方，後背挺得筆直，生怕自己“我正在全心全意專心致誌的駕駛飛船”的狀態無法傳達給乘客。

  然而他可能忘記了, 自己雖然是個司機，卻是個被挾持的司機。

  雲大爺此時也依稀記起自己和這個人的關係好像不是那麽對等的, 在等待了片刻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時，她毫不猶豫的長腿一探, 蹬了斯凱一腳：“說你呢。”

  “別吵, 我這不是正在組織語言呢嗎。”他看起來很想把那一腳蹬回來, 但長腿抬到一半又放下了。看他這一本正經的拍著座椅上的灰, 已經做好了防禦工作的雲悠以下有點沒反應過來，放在平時斯凱這一腿就算還不回來也不應該自己就主動的放棄了還手的機會啊。

  警惕著他還有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她聽見斯凱聲音慢悠悠的說：“雲悠，既然你在特裏爾的協會裏上了那麽多的曆史課, 那不如你先來講講這‘生命原液’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唄？”

  講個鬼。

  她伸腿又像要踹過去，但威脅了他兩下又放下來。

  “當時隻是花了些時間來解釋這種藥物有什麽不合理的部分，具體是什麽我也不太知道。”

  “那就說說你知道的唄？”

  雲悠知道的其實就是之前的那一點。這種被前朝譽為“養生神藥”, 被皇室特供壟斷的東西其實一點也不養生, 在前朝被推翻之後, 曾經也在不少人傻錢多勇於嚐試的普通人身上用過——他自己主動要求的，理由是“我也要享一享當年皇室才能享得福”——然後就因出現中毒反應被緊急送往醫院。

  從這第一個吃螃蟹結果被夾了嘴的人開始，一段時間內這種藥品非常緊俏，醫院因中毒送進急救室的人也急劇增多，後來官方公布這種“生命原液”經過研究實驗沒有任何有益作用。

  但前朝皇室就是那它當寶。

  斯凱笑了一聲：“不奇怪？不覺得那些人都是傻逼？”

  “有一點。”雲悠點頭：“但是我並不知道那種東西到底是什麽，聽說是使用特殊技術生產出來的，從前朝覆滅之後這種藥就停產了，再加上也沒什麽用，根本就沒人去研究它。”

  “說得對，所以我能搞得到的，全都是十五年前的存貨。”設定了目的地，斯凱在啟動跳躍模式之前示意雲悠係好安全帶，偏過頭：“當時所有有能力生產的皇商都以自己的‘原液’能被皇室使用感到光榮，所以一不小心就多出來很多，這正好讓我把它給包圓了，每次打聽到誰還有這東西，我就不管用不用，先ALL了再說。”

  為啥？錢多燒得慌？

  斜著看人，雲悠用自己的眼神傳達出這樣的信息後就被斯凱蹬了一腿。

  “用腦袋想想，雲妹兒，好好用你的腦袋想。”他吊兒郎當的：“別逃避任何可能，好好想想。”

  他並沒有真的留出時間讓雲悠思考，而是自顧自的一邊循循善誘一邊自顧自的提問：“我瘋狂買進這種藥，總量固定後，隨著我不斷的買進，市麵上的存貨就會越來越少。你想想誰需要這種東西？”

  跳躍即將開始，打開的衝動中正投出五光十色，那些光芒正吞噬著星海原本的絢爛，正將他們裹入其中。斯凱臉上映上幾種變幻的顏色，顯得有些魔幻，讓雲悠有些看不真切他到底是什麽人。

  “想到了嗎？”他問。

  “想到了。”她點點頭，隨後緊接著就要發問。

  此時進入蟲洞，飛船開始跳躍，雲悠的問題也被留在了這片宇宙之中。

  可是問題留下了，疑惑卻不會跟著一起留下。雲悠看斯凱，她的目光毫不掩飾，但既然斯凱選擇了裝聾作啞視而不見，那就說明他又非常形式主義的的選擇了逃避。

  想想怪沒意思的，雲悠也不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於是她靠在椅背上坐好開始閉目養神，假裝沒發現斯凱鬆了口氣。

  ——你找前朝皇室有事嗎？

  總不會是打算當個忠臣複辟，成功之後指望人家念你從龍有功？

  她又看了一眼斯凱，想一想這個人一臉端莊嚴肅的模樣打著官腔說話就覺得一陣惡寒。

  這個問題其實也沒那麽重要，自己根本就不感興趣，左右和她沒半點關係。

  “你好好開。”她說：“我睡一下。”

  ·

  雲悠陷入了熟悉的夢境之中。

  金屬地板，金屬牆壁，明亮的燈光，迷宮般的通道。像是劇情重現又像是因為這裏生活過於重複所以看起來像劇情重現。這次她與這副身體的默契度依然低的令人發指，就如同忘了上油的老舊機器，每動一次都會發出刺耳的嘎吱嘎吱聲。

  金屬甬道裏偶爾會有一兩個人跟她擦肩而過，她們或者他們穿著同一色係款式相近的衣服，偶爾跟她打一聲招呼，雲悠用盡了全身力氣也沒能把目光向上或向下撼動分毫，對待人形，她的視野依然隻停留在鼻子以下膝蓋以上的部分。

  不過好在，這次她看到一名跟自己打招呼的人嘴角點了一顆嫵媚的朱色小痣，也算是不一樣的收獲了。

  被陌生的力量指引著，她又來到了那扇金屬大門之前。本能的抗拒著，她卯足了勁打算一旦門裏出現了對自己心懷歹意的人就先發製人，首先上去擊殺對方。

  又是熟悉的呼喚。呼喚來臨時，雲悠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和意識二次分離了。她依然保有自己清晰的思想和頭腦，可身體在一瞬間的僵硬顫抖之後就不由自主的向大門走過去。一步一步，像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人。

  【來吧，我的孩子】

  【到父親的身邊來】

  她感到有點呼吸困難，像是又看不見的手正在扼上她的喉嚨。在這空曠的呼喚之中，似乎夾雜了什麽別的聲音。那聲音很熟悉，而且漸漸喧賓奪主。

  “雲悠！”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那聲音是誰的。

  “雲悠！”這聲音又一次響起，帶上了顯而易見的焦灼，隨著窒息感增強，那聲音似乎也顯得艱難起來，它努力抬高：“雲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