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來自腳下，士卒之間互相挽著往對方營地裏摸去。在軍隊動身之時，烏雲遮蔽了月光使得夜裏的可視距離再次縮短，所以隻能以這種方式前行。

  王零也身處其中，身邊眾人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裏是那麽清晰。穿過一大片樹林後，不遠處的村莊就是那群異族人的所在。

  沒什麽前麵的鋪墊，對村莊進行合圍之時已經降起了雨，雨幕就是最好的掩蓋。數百人借著雨勢衝進了防守並不嚴密的村莊之內，正在忙著轉移物資的敵人還沒見到來人是誰便被拖入了戰鬥。

  這算不上是一場勝利，因為對麵隻有不足百騎，而且裝備上雙方也是所差無幾，都不能和裝備精良的西涼兵相比。王零到的時候前麵的人就已經將敵人全部拿下了，七十餘具屍體被堆在幾間屋子裏，王零並沒有興趣去看他們。

  在將整個村莊簡單搜尋了一遍之後，王零一直沒有說話。他們來晚了，村子中間的溝裏被堆著了數百名漢人的屍首，還有路上的車轍印，雖然由於下雨而有些不顯，但是能看出那些人並沒有走太長時間。

  王零他們談事選的是一個很普通的屋子，屋內早已混亂不堪，王零勉強找了一個可以坐下的位置聽眾人的匯報。大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不是因為出擊而毫無所得，僅僅繳獲的那幾十匹好馬就不虛此行了，而是因為太慘了。

  滿倉將所得的情報全部匯報了一番才推測到：“我們這次突襲的隻是敵人基本放棄的小據點。根據這裏馬槽的數量推測，此地曾駐守約七百人。而他們要運物資返回說明，他們也不是主力。所以我們潛在的敵人至少有五千！”

  “五千？五千人他們便敢沿河而下四處掠奪？身後西涼兵停止追擊肯定是知道了什麽消息，所以坐看我們往這裏撞。”王零反問了一句。

  “那有多少？”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至少是一個部族！少則萬餘，多則十數萬都有可能！”王零補充道。

  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王零，但王零卻笑了起來：“但是他們會不會繼續南下還是一個問題？”

  “但往最壞的方向想，敵人大舉南侵，在李傕和郭汜之亂的期間肆意掠奪，我們又能阻止的了什麽？螳臂當車，隻會讓我們死的比他們更早一點罷了！所以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王零說著指向對麵的那個隊長。

  “你們很生氣，我也很生氣！天下的人看到那個萬人坑都會憤怒，但憤怒不是你要去做的原因。我說的確實有誇大的成分，但還記得我問你們的問題嗎？”王零環視了一圈，想用氣勢去壓製他們。

  “不記得也不要緊，因為我問過所有的問題，歸根到底就兩個字‘為何’。為何我們此時會在這裏？為何我們要行動？為何我們在渭南舍棄百姓而在這裏不行？為何我要說這麽多為何？”

  “因為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為何！我一直在等你們反駁！我們軍隊成立便是為了百姓，我們在此所以我們會做這些事！”

  “你們有誰在等我撤軍嗎？”王零笑道。

  王零的這些話給會議定了一個基調，但王零說完就離開了。其實會議本身也沒有商討的意思，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滿倉隻是重複了已經布置的安排罷了。

  在蒲津渡的線人已經將軍隊到達黃河邊上的消息傳了回去，等到了禹門口，自然會有船隊過來接應。那麽如今的重點就是繼續保持高度警惕，不能被敵人打個措手不及。

  王零去上廁所卻出了意外，本來已經解完手的他在下樓梯時因為路滑再加上腿酸，導致一滑之下差點跌入茅廁下麵的豬圈。還好在下麵等待的雷恩及時拉住了他，不至於讓他整個栽下去。但這卻讓他看到了更令他生氣的事，本來在高處看下麵基本上沒什麽動靜，湊近一看裏麵在唯一能遮住雨的地方，蜷縮著幾名渾身赤裸的女子。

  “拉我起來！”王零的聲音顫抖著。但在雨聲中，雷恩聽得不那麽真切。王零再次吼了一聲：“拉我起來！”這話同時驚醒了下麵的幾個女人，她們恐懼地圍坐在一起。

  王零渾身顫抖著，他實在不能理解剛才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人為什麽會像豬狗一樣的活著？

  雷恩注意到了他的異狀，翻身跨過牆進入豬圈之中。那幾個女子看到來的這個人隻覺得恐懼，緩緩向後退。

  “你們是誰？”雷恩強行壓抑住自己的心情輕聲問道。

  但沒人能回答他，隻有一個還保留著些許表情的女子衝了過來。雷恩下意識地後退，但是腰間的佩劍卻被那女子一把奪去。雷恩想要出手去奪，但是那女子揮劍便要自殺。

  “難道所謂的禮義廉恥就是為了表現給我們看的嗎？”王零此時已經站到了雷恩身旁，對著那個渾身赤裸的女子說。但其實沒什麽好看的，她的全身已經沾滿了泥土，在夜幕下仿佛穿上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

  雷恩稍微往前走了兩步擋在了王零和那女子的身前，想要阻止王零繼續說，因為他看到了那女子眼神中危險的氣息。

  “明明這樣都活了過來，卻偏偏要在此時尋死！”王零將外衣脫下扔給了那個女子。雷恩趁著那女子注意力轉移，出手將劍奪了回來。雷恩想將外套給王零，但是王零還是扔給了那個女人。

  王零對著負責搜查的人大發了一火，當然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但是這又能怪誰，她們大多數人都已經麻木了，在聽到聲音後連求救都不敢發聲。

  但是偏偏被救時表現出的剛烈還是讓人側目，所以王零又將自己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禮儀廉恥真的隻是表現給自己人看的嗎？”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會自省，被認為受到侮辱的大有人在。

  救下來的女子也不過數十人，她們的精神狀態早就變的很奇怪了。王零並不想管她們，甚至想著救一群不想活的人又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