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師姐
作者:端咖啡      更新:2021-03-23 06:29      字數:3720
  楊行從拍賣行出來,才發覺想要的沒買到,買到的現在還用不上,不禁苦笑:自己這是怎麽了?像是中了魔怔似的,不買點什麽,就像白來了一趟,完全忘記了囊中羞澀。而且走之前的貿然打聽很不明智,不僅得不到想要的消息,還會暴露自己。他能感覺到有人從拍賣行跟了出來,直到他隨意進入一處圍欄內,對方才沒有繼續。

  在拍賣行走過一遭,再看這些破落的圍欄店鋪,又有不同。這興許是一種偽裝,抑或是拍賣行的附庸,靠蹭一點往來的流量過活。楊行饒有興致的逛了好幾個圍欄店鋪,有些店鋪還是有一些能入眼的商品的。如江南特有的石南花等草藥,是煉製三階以上靈丹的輔材;各種妖獸毛皮、妖獸骨頭,是煉製相應護甲和武器的天然原料;再就是他不認識的各種礦石,五顏六色,應該也是煉器的珍稀材料。

  購買這些商品可以用三階靈丹或靈石,也可以用護甲、武器甚至法陣的配件,來以物易物。這些都是越人部族急缺之物。和飽有煉丹、煉器、法陣修士的霍山等正道宗門相比,越人部族就像是農夫、獵戶、礦工,明顯低了一等。這是否表明,道也有高下之分呢?

  幕埠山就和黃鶴門那樣的中小宗門一樣,若始終在低端徘徊,發展將十分受限。除非通過戰爭。霍華曾說過,百越也有過燦爛的時代,直到百年前南疆軍從中原南下,將越人趕到大江以南,一戰奠定現今百年之格局。這麽看來,兵道就是最高的道,是諸道之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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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頂中央地勢最高的一處大圍欄內,越人已經開始興建樓閣了,空曠處還夯土壘起一大座高壇,旁邊堆滿了木料,像是要搭一座高台。楊行邊走邊看,突然腳下踢到一件物事。

  那是一根黑乎乎的木頭,半截埋在地下,露出的部分像是被燒焦過,還殘留些靈氣的痕跡。楊行運力將木頭拔出,原來是一塊破損的牌匾,上書模模糊糊的“沮漳”二字。他想了想,原先占據幕埠山的宗門就叫“沮漳派”。

  他明白了,幕埠山回龍峰就是原來沮漳派的山門。此地被越人攻下,還被作為大本營,沮漳派自然是煙消雲散了;也許有弟子門人逃了出去,但霍山不管的話,越人不會重新讓出來。所謂的幕埠山坊市,竟是建立在正道宗門的骸骨上。

  他想起了一係列附近宗門的名字:沮漳派、平江派、回龍觀、九真門...這些都是黃鶴山南麵的中小宗門,是這次越人北進的犧牲品。之前分析局勢,少不了讚幾分霍山的英明,歎幾分越人的困境,但這塊破匾卻提醒他這背後的血腥:至少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有一個比黃鶴坊市被襲更悲慘的故事。

  再看興建中的幕埠山坊市,楊行隻覺十分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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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山...楊行?”一聲清亮的稱呼在前方響起。

  楊行抬頭看去,說話的是正在督造興建的一名女修,看著有些眼熟。

  “怎麽,都不記得我了?”女修跟身邊人交待了幾句,就慢慢走了過來。

  楊行實在想不起來,還好女修自己說了出來:“幾年前你來夷陵會館找田靈,我就在旁邊啊!”

  哦,是田靈的師姐!之前在夷陵會館見過,怪不得有些眼熟;不過那時候他眼裏隻有田靈,旁人都沒正眼瞧過,現在自然是想不起來。不知這位師姐,是否就是田靈所說,在霍山找了情郎的那位?想到這裏,楊行倒有些尷尬起來。“原來是師姐...不知師姐為何而來?”

  這是多此一問。師姐指了指身後正在興建的樓閣,說道:“過來開店,幕埠山夷陵會館。”

  開店?楊行心中奇怪:目前還是戰時,別家都是派商隊偷偷摸摸過來,夷陵會館能大張旗鼓的開店?就不怕被安個“通敵”的罪名?

  見楊行一臉疑惑,師姐也奇怪道:“夷陵田氏也是百越之一,田靈沒跟你說?”

  什麽?夷陵也是越人勢力?田靈是越人?楊行略微吃了一驚,很快就平靜下來。在他心中,越人身份不是障礙,而且他也虱子多了不怕咬,李通和姚伍他們不就是熟越?師尊田平也有越人背景。不過,田靈為何從未說起呢?難道是她怕自己有什麽想法?

  師姐明白自己不小心給姐妹拆了台,趕緊解釋道:“田氏最早就是南疆的越人部族,在霍山入主南疆後才避往夷陵的。現在越人想在幕埠山紮根,邀請田氏過來幫忙...”

  楊行這才知道,所謂的百越,其實隻有十三家,除了夷陵田氏之外,還有荊越、楚越、湘越、鱷越、揚越、濮越、苗越、閩越、贛越、桂越、蘇越、吳越。

  他聽說過的就是荊、楚、湘、鄂。荊越最是凶殘,十年前屠滅陶家堡,被霍山點名追殺,如今幾近滅族;楚越名聲很大,但名不副實,曾經還想和羅家堡做生意;湘越實力最強,是打下幕埠山的主力,如今差不多是百越之主;鱷越被江夏周氏招安,勢力迅速發展,目前勢力範圍在幕埠山到江夏之間。

  剩下的幾個距離較遠。揚越在洞庭湖東南,濮越在洞庭湖西南,都派了人手到幕埠山來;苗、閩、贛、桂、蘇、吳就更遠了,往返要好幾個月,估計消息都還沒傳過去。

  楊行越聽越心驚,百越不是零散的部落族群,而是有著悠久曆史和傳統範圍的勢力啊!在師姐的描述中,幕埠山是原先百越的一處聖地,現在湘越打了下來,各族越人就都聚集而來。這讓他心生警惕:目前的對峙應該不是霍山放水這麽簡單,等百越聚集之日,就是爆發大戰之時!霍山知不知道呢?要不要回去示警?

  師姐見楊行一臉嚴肅,發出一陣銀鈴般的輕笑。她說道:“你放心,打不起來的。百越是什麽德行,我們自己不知道?要說十三家聯合起來,或許能和霍山一較高下,但一百年來,能聯合早聯合了。單說哪一家,都不是霍山的對手,連霍山裏四大家族隨便挑一家,都打不過。至少夷陵田氏,就沒有觸怒霍山的打算。”

  楊行聽了她的話,再看看坊市的破落樣,想想拍賣行的瘋狂,也覺得自己是反應過度、杞人憂天了。他都能發現的事情、聽到的消息,霍山應該早就知道了,百越的背景、現狀,應該都不是秘密。

  再看腳下“沮漳”的牌匾,他心裏一陣唏噓。一年前,這裏是正道宗門的山門,卻被越人屠滅占領;可百年前,這裏還是百越的聖地,卻被南疆軍征伐、驅趕。這其中的是非、黑白、道理,要怎麽說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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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姐瞟了一眼楊行腳下的破匾,笑著叫楊行跟她看看興建中的樓閣和高台。眼前的夷陵會館已經搭建好第一層基座,正在慢慢往上蓋。修士蓋樓十分便利,即使是才入道的少年,也能輕鬆扛起一根兩倍身長的圓木;隻是後續設置法陣、布置防禦要費些工夫,不過夷陵龍泉山本就是陣法宗門,想來也不是難事。旁邊那座高台,則是要作為鯤鵬歇息地,到時候築巢引鳳來,將圍欄拆掉,夷陵會館就是幕埠山坊市的最大店鋪。當然,拍賣行除外。

  這是要大興土木啊!在楊行印象中,草市的夷陵會館規模並不大,生意也不怎麽好,怎麽舍得在這邊下重注?他問道:“夷陵會館開在這裏,有利可圖?”

  “這你就不知道了。大江之南,地廣人稀,多的是草藥、妖獸和礦石,以前是被霍山打壓,現在隻要放開一點點,收益就會非常可觀...”

  楊行覺得有理。據他所知,霍山草市裏有很多越人生意,黃鶴坊市也是,李通的桐柏山同袍就在黃鶴坊市經營得風生水起。等幕埠山坊市發展起來,地利優勢將和黃鶴坊市接近;而且,還沒算上能買贓銷贓的地下拍賣行。但是,再看旁邊這些破落的“店鋪”和稀爛的“街道”,他又覺得這條路會很長。

  “你們正道修士啊,總認為幹淨、整齊才是好的,卻不知混亂、混沌也是一種美。”師姐指著興建中的梁柱說道,“工筆畫雖好,但你看這上麵的油彩,雖然混成一片,但紅紅綠綠的,不也挺好看?”

  楊行看著這些誇張的色彩,沒來由的想起了從鯤鵬上俯視地麵的樣子,漢水、綠野、黃土,大地上各種色彩就是這樣參差不齊,錯落有致。

  忽然,師姐伸出纖纖小手,在梁柱上輕輕一沾,將油彩往自己臉上抹了幾下,再抬起頭來。“看,我們越人的裝扮也是如此。”她說道。

  楊行看得呆了。此時的師姐兩邊臉上各有一道油彩,確實像常見的越人模樣;她長發垂在耳邊,也沾染到了一些色彩,顯得野性十足;一雙眸子緊盯過來,頗有侵略性,他偶爾抬眼看她一下,都會和她的眼神對上。

  “是個美人。”楊行心裏評價,“她比田靈好看,但我心裏隻有田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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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姐問起田靈的近況。楊行有些不敢再看她的臉,說田靈正在江陵峰閉關。

  “你把自己的靈山讓出來,給她閉關?”師姐臉上掩不住驚訝,甚至有些失落,“你對她可真好。比我那位強多了...”

  楊行靦腆一笑,他和田靈雖不是真正的道侶,但早已情投意合、私定終身,這點根本不算什麽。此時氣氛有些尷尬,他岔開話題問道:“師姐的那位...道侶,也來幕埠山了嗎?”

  “沒有,”師姐低下頭幽幽一歎,“他在霍山有家有業的,怎麽會跟我過來?”

  有家有業?楊行更覺尷尬了:該不會是做了第三者?

  “況且他也不是我的道侶,我們隻是情人關係。好聚好散,沒什麽大不了。”師姐勉強一笑,像是在解釋,又像在說服自己。“我們這樣的人,是不能成親的。”

  楊行不知該說什麽。

  “看來田靈瞞了你很多。”師姐又幸災樂禍起來,“照我說啊,情人之間,坦承為好。情人也是一種緣分,還比道侶更為自由。有的人可以同時找好幾個情人,姐妹倆也可以共同擁有一個男人。”

  楊行發覺她可能在撩撥自己,他心裏想要留下,口中卻說著要走,雙腳也快速移動起來。

  “你還沒問我叫什麽呢?”師姐在身後高聲呼叫,“我叫田慧,智慧的慧。”